安芸英助紧紧握着白瓷酒瓶,仿佛那就是他的性命,对儿子造成的店里混乱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只是在那里皱眉沉思——这没道理啊,每年都有数次鉴酒大会,这种酒怎么从来没尝过,从来没见过,甚至从来没听说过?
北原秀次不管他了,继续招呼客人,而安芸英助想了很久对这酒还是说不出个名堂,终于向北原秀次问道:“北原君……不,大将,请问这酒是哪里出产的?”
北原秀次正和一位老客说笑,一时没顾上回答,而春菜静静说道:“是我家大将酿制的。”
他们家有许可证,没什么可避讳的,就算没有也不要紧——大约有十分之一居酒屋都会销售自酿的酒,而乡下不少人也会自酿葡萄酒、梅子酒之类的推到城市里来卖,根本没人管。
政府是要收酒税,但酒税主要是针对的是酒造之类的大型酒品生产商,你自己在家里酿个三十瓶五十瓶的,就算给人举报了也就是个口头教育,连酒都不会被没收。
政府就算闲的蛋疼也没疼到那份上,收税也是有成本的,五瓶三缸的它还觉得不值呢,反正居酒屋也要交营业税和城建税,卖了酒它一样有钱收。
当然,前提是别喝死了人,不过依清酒那度数,只要别存心下毒,想喝死人基本不可能。
安芸英助听了春菜的回答深吸了一口气,望向北原秀次的目光有些肃然起敬了。
酿酒很容易,但酿出好喝的酒很难,而酿出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的酒更是难上加难,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米很重要,米的品种、生长环境、成熟度、是否霉变都会影响到那份米香能不能准确传承到清酒上,甚至很多酒造会要求农户专门种植适合酿酒的米,也就是酒米——吃起来口感很差,一煮稀烂,但酿酒相当好用。
水也很重要,水中所含有的矿物质对酒影响也很大。钙、镁离子较多会使酒质口感粗糙;钠、钾离子较多会使酒质呈碱性,导致口感失去柔和;铁离子过多会使酒色变异,发暗发灰,严重时还会带有令人极不愉快的铁腥味;锡离子过多会使酒出现严重的浑浊现象……
这些都会决定清酒最终的品质,但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曲种——曲乃酒之魂,这道理放在清酒中也一样。
曲中杂菌少,发酵不完全,出来的是甜米汤不是酒;曲中杂菌多,会造成醪液酸败,出来的是一缸酸水,甚至要是死曲的话,最后得到的是一缸连猪都不吃的臭坨坨。
将这么多条件统合到一起,最终得到一瓶完美的酒,那要经过多少次反复尝试,要忍受多少次失败的打击,期间会有过多少次“就这样吧”的灰心丧气、得过且过,会有多少要重新鼓起勇气再尝试的执着、坚持……做为一名酿酒师,没人比安芸英助更懂了。
这种事根本不可能碰运气的,环环相扣,复杂无比,要随随便便就能完美,那真是运气逆天,那还酿什么酒,不如去买彩票好了!
一瞬间,北原秀次在安芸英助眼中像是镀上了一层浅浅的金光。这少年身姿是那么挺拔,一言一行是那么别有魅力,甚至嘴角的微笑都透露出与众不同的执著和信仰——安芸英助的目光透过了北原秀次英俊的皮囊,直接看到了北原秀次那专属于酿酒师的纯粹灵魂,一瞬间怦然心动了!
小小年纪竟能做到这种地步,了不起的年轻人,酿造师中真正的强者!
他神态不由自主就客气起来,再也不敢摆酒国前辈的架子了。酿造师用酒来说话,他的酒和北原秀次的酒一比,说声马尿也算是夸奖了,不服也得服。
那点“双赢”的小小心思更是早就丢到了一边——纯味屋有配得上任何日式料理的完美清酒,他无话可说——他客气到了有些恭敬了,甚至不敢出言打断北原秀次和其他客人的闲聊,虽然明显不是在说正经事,只是在讨论吃什么水果蔬菜即可以饱腹又可以减肥,但他还是不敢无礼打断,只能向春菜轻声问道:“北原小姐协助过令兄酿酒吗?”
北原秀次介绍春菜是他妹妹,安芸英助真当是亲兄妹了。春菜也没计较,虽然不太喜欢安芸一家,但做为大将补役,陪着酒客说两句闲话也是义务:“是的,安芸先生。”
“全程一直辅助吗?”
“是!”
“很辛苦吧?”酿酒没什么难的,但酿制过程中有段时间和熬鹰差不多,不是你把酒熬出来,就是酒把你熬死了。
“不辛苦,协助我家大将,我可以学到很多别人学不到的东西,这是我的幸运。”春菜不太搞长和陌生人聊天,也算是在学习,基本实话实说——她挺喜欢跟在北原秀次身边忙碌的,有种莫名充实感。当北原秀次成功的那一刻,她感觉也很开心,有种与有荣焉之感。
当然,她确实也学到了很多东西。
安芸英助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现在北原秀次要是再酿酒,他愿意去免费打工,甚至倒贴钱也行,反正只要能允许他近距离把各种细节看一遍,那真是怎么都行。
他有点羡慕春菜了,看了看春菜在那里巧手雕着胡萝卜装饰菜碟,颇显几分功力,再看看她白头巾下面那张平静但专注的小脸,站在那里微微晃动如同迎风青竹的姿态,更是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