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或者没胃口时半夜带她偷溜进厨房,只为给她做一碗阳春面,滚烫的沸水泼在一层厚厚的新鲜香菜上,再把面煮熟,只需加上适量的盐巴和少量糖粉,一碗翡翠面食鲜美扑鼻,像春日杏花沁入心肺,难以忘却。
夜深时盛安还会拿起针线帮她缝补因白日疯玩而磨碎的里衣或是汗巾。
可惜,盛安从不为别人改变自己:“不会。”
公孙云鹤气恼至极,甩手起身,气呼呼大踏步往前几步,又折回来指责盛安:“不知好歹!”
再然后呢?
两人相处久了,她清楚盛安并非是传闻中的草包,也不似堂姐堂兄口中的凉薄。
盛安很懂人情世故,热衷于藏拙,夫子安排的四书五经总是第一个完成,只是不知为何总是上交一份粗制滥造的鬼画符。
“安,你为何总找夫子打,明明你的课业是最好的。”
盛安笑着说:“只要你够蠢,就没人找你干大事。”
她不解,“干大事不好吗?”
盛安摇摇头,又思索片刻,最后只说:“宁在百姓家,不为权谋累。”
那时还是公孙云鹤的那个孩童,并不懂这句话的含义。
七岁时,盛大将军因战事吃紧只能托人来接回盛安,领头的是个中年男子,一群人又乌泱泱聚集在堂中。
众人寒暄一番,可是公孙云鹤却很紧张,很难过,她不希望盛安离开,阿爹病重,府中只有盛安会耐心陪伴她。
她喜欢粘着盛安,她喜欢盛安训斥她,她喜欢盛安很多很多的东西。
如果要走,可不可以带上她和阿爹,三人一起走?
那个中年男子对着老夫人问:“不知二公子病情是否好转?”
老夫人最疼爱的小儿子已病重三月,各种药往下灌都不起效,中年丧夫,晚年丧女,现在加上小儿子,接连不断的打击让满腹经纶的老人佝偻了腰,白了发,眼发麻,耳发聋,再过些日子恐怕就要撑不住了。
老夫人沉默片刻,艰难地叹气,“大夫说,也就在这几天了。”
此话不过一日,夜里便敲响了丧钟。
烛火幽暗,外面瓢泼大雨中充斥着闹哄哄的人声,就像一群鬼在叽叽喳喳看热闹,世上没了人,大家总算在不安稳的日子里有了乐子,也有几个人在抽泣,她们都是受死者生前照顾的孤儿。
蓬头垢面的公孙云鹤呆呆地跪在床前,没有哭也没有笑,像个没魂的木头,凳子上还放着一口未动的汤药,上面已然没了热气。
盛安越过人群,跪在地上磕头,颇有公孙二公子儒雅的样子,起身扶住公孙云鹤,从此刻起便一直陪着她。
夜里风大,灵堂里几簇烛火明灭不定。
盛安把地上叠放好的外披搭在公孙云鹤肩上,又往火盆里添了一把香。
香味很足,熏的公孙云鹤眼泪婆娑,自阿爹去世她说了第一句话:“安,我没爹了。”
盛安低声劝慰:“你还有我。”
公孙云鹤自嘲一笑:“过几日你也要走了,等我把祖母安置入土,这府里便彻底没有我的立足之地了。”
盛安拦住公孙云鹤颤抖的肩膀,将人护在怀中:“那时你来找我,我保证,一定不会忘了你。”
公孙云鹤没说信不信,只瘫在盛安怀里一言不发,她面容苍白,身形消瘦,发髻因丧服才堪堪护住。
烛火蹦出一个豆花,余下只剩下白茫茫灵堂悲戚。
半个月后,丧事结束,盛安要随着大人离开,临行前的一夜,那个带头的中年男子拿着族谱和文书将公孙云鹤带到老夫人床前。
“婶母,我知您放心不下云鹤,我想把云鹤过继到我名下,她是安娘唯一姐姐的唯一女儿,这是我若家族谱和官府文书,文术保证,我若家少主的位置一定是她的。”
伯父拿着若家族谱和文书,拉着公孙云鹤到廊下,“云鹤,你爹……唉,伯父的日子也是有一日算一日,护不了你多久,你若叔伯是你母亲妹妹,也就是你小姨生前的未婚夫,他定然会好生待你,你也大了,这事你自己做主,无论好坏,伯父都会支持你的。”
巨大的变故让公孙云鹤不知所措,她不过七岁孩童。
不知何时盛安停在身旁,她没有任何安慰,只问,“想好了吗?”
就好像,他们早已是大人。
盛安的到来让公孙云鹤有了底,她望向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七岁的她与伯父并排而立,明明年龄相差甚远,却意外萦绕着相同的气质。
或许,这就是名为“大人”的气韵,让她莫名安心。
她沉默片刻,既如此,就下决心,在此之前她还要确认一番,“你说的话算数吗?”
盛安还是如往常一样,言语里没有波澜,“我说的话多了去了。”
“灵堂那日的话,还算数吗?”
公孙云鹤的内心是忐忑的,她怕盛安遗忘对自己的承诺,这是她目前唯一可以依仗的支柱。
盛安没说话,只郑重地拍拍好友的肩膀,而后转身进入内室与公孙祖母拜别。
相处多年,无需多言,只一双坚定的手便可以知晓双方的心意。
公孙云鹤望着幽暗的池塘,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