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十七年夏,胥国皇帝病重,不久宫中传出诏书。
诏书上却并未立新帝,只写了句“得玉璧者得天下”。此诏一出,朝中明面上波澜不惊,实则暗流涌动。
而诏书里提到的开国玉璧,已是一百多年前的旧物,鲜有人知它的踪迹。
三月后,初秋。
天权宫里的梧桐叶已经泛黄,其中一片颜色最深的叶子,在风中摇摇欲坠了好几个时辰。
头上顶着白斑的圆润雀鸟飞来这根枝头歇了会儿,离开时爪子蹬了蹬,那片梧桐叶便颤颤巍巍离了枝头,缓缓飘落到了地上。
今日是休沐的前一日,若是寻常学堂,夫子说不定早早就下了课好让学生在天黑前赶回家。但天权宫是宫学所在,有资格在这里念书的除了宫中几位皇女,便是从权贵子嗣里精挑细选来的伴读,于学文一事上半分都不能松懈。
更况且今日是太傅亲自授课,因此堂中之人个个正襟危坐。
廖太傅立在书堂前,面容很是严肃,一身紫衣官袍更显得气势非凡。
就是近来看着像是有些发福,年前新做的官袍在她身上有些紧了,平白添了几分好笑,当然谁也不敢笑出来。
自从圣上病重以后,深得圣心的廖太傅便担起了代理朝堂的重任,饶是皇女也不敢得罪她。
倒也不是没有例外。
廖太傅此时正紧拧着眉头看着堂里空着的两张桌子。
“骆兰,三皇女何在?”
冷不防被廖太傅点名的女子是三皇女的伴读之一,户部尚书的次女。听见廖太傅叫自己,她慌忙站了起来,低着头也不敢和廖太傅对视,只胆战心惊地答道:“三殿下前两日受了惊又染上风寒,因此在殿中养病,不便……”
甩了甩衣袖,廖太傅冷哼了一声,骆兰便不敢再继续说了,只唯唯诺诺站在那,坐也不敢坐下。
廖太傅语带嫌弃问道:“三殿下又病了?又是风寒?”
“她这场风寒从小暑病到了寒露,还不见好?”
骆兰话也不敢回,心中怨了三皇女东方雨无数遍,又怨自己怎么就不是太女殿下或者二殿下的伴读,实在不行,是四皇女的伴读也行啊。
都不必遭这份罪。
另一张空桌子便是四皇女东方祈的了。
廖太傅好不容易放过了骆兰,看向东方祈的那张空桌,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撇下身份动手把人揪出来打上一顿。
四皇女的伴读是个约莫十八九岁的女子,比之骆兰大上两岁。身着蓝色宫装但偏不好好穿,领口敞开着露出一小片光洁的皮肤,很有些放荡不羁。
遇上这种状况她早已见怪不怪,全然不似骆兰那般紧张,不等廖太傅问,便幸灾乐祸抢着说:“太傅,四殿下今日可是勤奋,一早就来了天权宫的。”
“只不过这会儿说是读书读累了,出去走走罢了。”
“……”
廖太傅气极,扭头便要出去亲自抓人。
廖太傅这一出去,堂中有几个大胆的伴读便要跟着去看热闹。有人带头,堂中剩下的也坐不住了,接二连三地便都跟了上去,连太女和二皇女也放下了书。
到底都还年少,天性难掩。
“哎,那边有条大的。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到那头去!”
文曲湖畔,身着玄色宫装的少女一边嗔怪着,一边将手中的葡萄扔了过去,砸在了提着食盒的侍女脚边,嘴里还止不住地催促着她到湖的另一边去放鱼食。
她自己反倒悠闲地靠坐在湖畔的秋千上轻轻晃着,顺手又拿起一旁水晶盏里剥好的橘肉仰头丢进嘴里。水晶盏底下铺着碎冰,橘肉便带了丝丝凉意很是清爽,吃起来惬意极了。
少女也心情大好,左脚在地上轻轻点了点,又让秋千晃得更高些。
阳光穿过斑驳的树影落在少女脸上,更衬得她肤如凝脂,面容白皙。
一头乌丝被紫玉发冠高高束起,发冠上金丝盘成的展翅凤鸟随着秋千摇晃微微颤着。而少女额头中间坠着银饰却半分也不动。
那银饰是牡丹形状的,阳光之下便像栩栩如生地绘在眉间一般。
而这会儿被她使唤的侍女却面露难色,道:“四殿下,那条鱼……要不换一条吧?太傅大人往日里最爱喂它了,您这把它给逮走了,太傅问起来——”
少女纤长的指尖原本又拿了颗桂圆,听了这话顺手又将桂圆也往侍女跟前一砸,蛮不讲理道:“本宫说逮它就逮它。怕什么?这会儿这里只有本宫和你两个人。本宫还会把你供出去?”
那侍女还是犹犹豫豫的,少女气得鼓起了腮帮子,骂道:“你这女人这般胆小,如何成事?”说完便自己从秋千上站了起来,撸了袖子是要亲自动手的模样。
那侍女松了口气,被骂了自然也不敢还口,只在心里默默委屈。
她不过是天权宫一个当差的小小女官,哪里敢碰太傅养的鱼?怕不是要被剁碎了扔到湖里去!哪像面前这人,其他先不说,就凭着四皇女的身份动手杀一条鱼,太傅又能拿她如何?
人跟人到底是不同。
面前的少女腰间缠着约半尺宽的银白腰带,身侧一对环环相扣的圆玉随着她的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