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历单,这里面记录了云禾从一开始的就诊直至她从楼梯上滚下去的前一周。 整整两年半的时间。 病历单上清楚的写着她的自我否定,时刻都在怀疑她是不是一个坏孩子,为什么会嫉妒自己的妹妹?她也会无休止的进行自我否定,觉得自己不够好,不够优秀,否则父母哥哥为什么从来都看不到她? 焦虑,不安,无助,自责。 这些负面情绪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一个年仅十几岁的小女孩。 可她这个做母亲的,竟然一次,都没有发现过,她甚至还会觉得自己的女儿偏激,斥责她这个当姐姐的为什么不能让着妹妹。 她,都做了些什么啊? 眼泪止不住的从眼角滑落,她任由眼泪滴在那些病历单上,一滴,两滴,三滴…… 云锦眸色复杂,却没有阻止母亲的哭亲。 是该哭的,他们全家都该哭的。 因为孔瑶竹得病了可怜,所以他们全部偏向孔瑶竹,觉得云禾也要这么做,可是所有人都忘了,接孔瑶竹回家的时候,云禾只有十岁! 一个十岁的孩子被强迫疼爱一个陌生人,要无偿分享和剥夺自己最爱的东西,最开始或许只是一件礼物,一个房间,到后来,是爸爸妈妈和哥哥们的爱。 所有人都没有问过云禾,她到底接不接受,或者……接不接受的了。 云母泣不成声,云敛再也忍不住,将云母手中的东西抽出拿到自己手里,等看清上面的字时,他的表情错愕,等一张张翻看过后,脸色也白了起来。 他曾经是最疼爱孔瑶竹的一个人,因为他很喜欢那种能激起人保护欲的女孩子,从前的时候,他一直觉得孔瑶竹就是能激起他保护欲的妹妹,可今天看到这厚厚一叠单据,觉得自己错的离谱。 难道云禾就不可怜吗?可怜的,只是他从来没有发现过而已。 他身为哥哥,为什么会发现不了呢? 或许是孔瑶竹的眼泪,也或许是孔瑶竹甜腻腻的一声哥哥,更或者……是他从本质上就偏心。 一家人将这些东西看完,全部陷入了沉默,就连云父都默不作声。 那些他们齐上阵斥责云禾不懂事,不知道多关心关心妹妹,被抢了生日宴和各种礼物的时候,小云禾是不是也身处茫然? 是不是心里难受的快要死掉? 云禾觉得时间已经差不多了,终于从文件上移开目光,关闭静音开口,“看完了吗?” 云母情绪终于崩溃,嘶哑着嗓音哭着质问,“你为什么不告诉妈妈?你怎么不告诉妈妈呀!” 整整两年半,她几乎想不到小禾苗是怎么熬过来的。 云禾沉默了片刻,毫无情绪的开口,“你忘了吗?我告诉过你的。” 云母忽然想到,很久之前的某一天,云禾小心翼翼的站在她面前,手里捏着一张单据,眼中略带希冀,‘妈妈,如果我也得病了,你也会像爱妹妹一样爱我吗?’ 当时她在做什么呢? 她在安慰“犯病”的孔瑶竹,用尽世界最温柔的语气,告诉她曾经的噩梦永远都不会再让孔瑶竹经历。 当时她怎么回答云禾的呢? 她回答说,‘你能不能不要这时候过来捣乱?妹妹的病这么严重,你还有心思争宠?小禾苗,妈妈真的很累,瑶瑶的病也耽误不起,你能不能懂点事?不要一天到头想着怎么跟妹妹争宠,还用想生病来骗妈妈!’ 她清楚的看到云禾眼中希冀的光一点点泯灭,心里虽然有些心疼,可是孔瑶竹的情况更严重一些,她没有心思顾忌和安抚女儿的失落。 当时她还想,等孔瑶竹病好了,她就去关心关心女儿,毕竟年龄还小,想让妈妈疼爱很正常。 再后来,因为发生了好多事,她忘了,她没有安抚女儿,也没有注意到女儿脸上的笑容变的很少很少了…… 回想起来,云母终于绷不住嚎啕大哭,一遍遍的冲云禾说对不起,是她错了,“小禾苗,是妈妈错了,妈妈真的错了,你回来好不好?你回来妈妈一定好好补偿你,再也不会这么对你了,都是妈妈的错。当时妈妈昏了头,以为你想拿生病争宠,是妈妈心胸狭隘误会的小禾苗。你骂妈妈吧,你想怎么痛快都可以,请你给妈妈一个改过弥补的机会行不行?” “不用了,云夫人。”云禾声线清凌,没有因为对方哭的不能自已而影响到一分一毫情绪,“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些,是因为我想起来了,而且觉得没有你们的这三年,是我过的最舒服,也最惬意的三年。我不想再回去经历一遍曾经绝望痛苦的生活了。这么多年我之所以没有将这些拿出来,就是想等有朝一日你们开始不厌其烦的骚扰我时,能拿出一些让你们觉得愧疚的点。云夫人,如果你真的想对我好,那就别再来烦我了,我希望你能控制好自己和云家所有人。请问您还有别的要说的吗?如果没有的话,我就挂断了。” 什么叫杀人不见血?伤人不用刀? 这就是。 云禾一个脏字都没有,语气平平淡淡,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好脾气,可她说的每一句话,乃至每一个语气所用的标点,都像一把把锋利的匕首,深深刺入在场所有人的身体里。 惬意,骚扰。 两个词深深刺痛了在场的所有云家人。 痛啊,折磨啊。 可是他们没有一丁点让云禾停下来的理由。 “别挂!别挂!”云母慌张大喊出声,她有一种感觉,这怕是云禾最后一次接她的电话了。 往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您说吧。”云禾没有挂断。 云母想说的太多了,可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