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公子,这你可就说错了。”空荡荡的洞窟里,响起一道声音。
一个人踏着洞底的回声从他们身后绕出来,笑道:“假亦真时真亦假。这次是你们自己误会,可不怪鄙人蒙蔽你们的眼睛啊。”
薛檀道:“李大人深藏不露,薛某佩服——这些是你所豢养的精怪?”
卫绮怀眯着眼睛打量那些孩子,确定他们脖子上确实是顶着个蘑菇头没错。
菌子成精会化为人形倒是不错……但是怎么看也不应该只留个脑袋不化人形吧?
不都是从头开始化形吗?
“公子误会了,这些是我的子子孙孙。”李大人笑着冲他们招手,“来,孩子们,见过两位修者。”
这些蘑菇头的孩子们却并不听他说话,只没头没脑地随性乱跑,琅月正要问他们到底是什么精怪,就看见一个孩子跑得太快,没刹住脚,撞在她膝前。
他撞得太猛,蘑菇脑袋晃了一下,砰然磕落在地。
骨碌碌地,顺着地势滚到角落里去了。
那孩子脖子上只余了下半个空空荡荡的颅骨,奇长无比的脖子上,皮肤片片剥落,里面露出的不是血肉,而是菌丝。
子实体在地上滚了一滚之后,爆出一片白雾似的孢子。而那个失去了脑袋的孩子,身体迅速腐烂,就在即将融为泥土之时,卫绮怀眼尖地发现,他的尸体上又如雨后春笋那般冒出几个细瘦的小芽来。
赤底白斑。
琅月拔剑出鞘:“你身上为何没有妖气?”
是夺舍,还是……
卫绮怀心道:“寄生。”
“菌”的本能。
寄生在人身上的妖,人气能盖住妖气,难怪他们一直发现不了。
这下麻烦了。
菌类寿命极短,力量薄弱,修炼本是逆天时而行。可是这种弱小的妖类一旦成了气候,就相当难除了——那就代表世风不太平,天道默许妖邪出世,制衡自然万物。
天反时为灾,地反物为妖。
卫绮怀就曾见过一株车前草化成妖异,它临死一战时,曾将方圆百里的地皮悉数掀起。
琅月挥去的剑光果然被重重菌丝拦下。
菌妖幽幽叹了一口气:“两位,修士我也见过不少,可你们两个的骨头应当是其中最不好啃的。”
“不过,吃了你们,一定会叫我修为大涨。”
未待他话音落下,琅月飞身前去,剑意如风,一剑削下周围攀上的带着腐烂气息的如网丝络。可是就在她的剑快要挟至这菌妖颈前之时,一座石门如山般降下,稳如泰山,顷刻阻隔在他们之间。
他们被困住了。
菌妖在门后道:“姑娘,你以为招待你们,我就没有任何手段吗?与其在这里对付我,还不如去看看你那位好道侣。”
“鄙人信守承诺,明日祭祀定与二位不见不散。”说罢,他一甩衣袖,大笑着走远,“不过恐怕那时两位恐怕就已经成为我的祭品了!哈哈哈哈哈!”
后一句话琅月全然没听,她骤然回头,发现薛檀倒在地上,生死不知,菌丝覆面,形容可怖。
虽然也有一些孢子正前仆后继向她撒去,可是修道之人有真气护体,不会轻易让它近身,薛檀是怎么回事?
怕这些菌丝钻进七窍后侵袭入脑,琅月用手奋力扯去,可是她扯得越快,菌丝蔓延得就越快。不知不觉竟然连她身上也爬满了菌丝。
卫绮怀对此感觉得真切,腿部的菌丝正在慢慢收紧,可琅月似乎依然毫无知觉。
好不容易替他清开了口鼻处的菌丝,才听到薛檀咕哝一声。
有气儿。
她继续扯着,细韧白丝如刀,琅月即便用上灵力护体,十指依然被磨得划出血痕来。连附身于她的卫绮怀都疼得下意识想要缩手。
忽然一只手攥住她手腕。
薛檀挣开了手臂上的菌丝,颤抖着轻轻地摩挲了一下她的手指上的伤痕。
琅月被他吓得一惊,但还是微微松了口气,刚要责备,就见薛檀委屈巴巴地耷拉着嘴角,像是要哭,又像是要苦笑:“我错了,我就不该手贱拿那个劳什子。”
卫绮怀明白过来了。
确实,菌丝想要从外袭击修士很难,可若是这厮手欠,把那蘑菇揣怀里了——不就是给它们以可乘之机了吗?
这样也能被暗算。
当真是好倒霉啊!
那菌妖一开始就感知到这个了?怪不得这样狂妄。
琅月叹了一口气,见他脱离了危险之后,原地打坐调息。
薛檀收拾了一下洞窟里的幻境,叫那些菌丝不敢再招惹上他们,这才坐下来倚着她,一边给她输送灵力,一边闷声控诉道:“琅月,他好阴险。”
琅月点头嗯嗯。
薛檀想了想,说:“看来之前的失踪案,也多半是这位李大人搞出来的名堂了。”
琅月点头嗯嗯。
薛檀忿忿道:“没想到,他除了吃小孩吃成人,还敢吃修士。做妖做到了这个份儿上,真是胆大包天。”
琅月嗯嗯。
薛檀百无聊赖,随口说:“困在这里,我们会死吗。”
琅月嗯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