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薄春衫。今日她没有束发,一头乌发全部乖顺地从肩头披散下来,露出一截纤细凝白的脖颈,像是刚从床上睡起来的样子。
粉雕玉琢的小人儿,仿佛力气稍大些,就能把她碰碎。
屋内积蓄的暖气被风卷散,项宁忽地背后一阵战栗,后退了半步。少年身后,半青半红的枣子在内廊滚落一地,更远处,天空下了场大雪,外面的大地像长出白发。
“是你。”项宁看清了人,仍捂着鼻子,瓮声瓮气小声嘀咕,“木头桩子吗,看到有人撞过来也不知道避一避。”
她天生一副好样貌,声音也甜,生气的样子也像是在撒娇,让人讨厌不起来。
“是我不好。”韩信紧盯着她发红的眼尾,探手道,“你……”
“少姬!”身后骤然响起一声轻喝。
韩信沉默下来,收回手。
侍女斜睨他一眼,面色不太好看,再次开口时却轻言细语:“让我来看看。”
她挤到两人中间,移动过程中胳膊肘很用力地一横,掀起一阵红色的风。韩信猝不及防,竟被撞得退开半步,等晃过神时项宁身上已被罩了件红色披风。
项宁由着侍女拿掉她捂住鼻子的手。她鼻梁和鼻头都有些红红的,眼眸水汽氤氲,眼睫也沾染了湿润,眼尾晕开一抹薄薄的红。
看起来可怜极了。
莲蓬捧住她的脸,在脸上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道:“还好还好,没流血,没破皮,五官都在,鼻子也没撞歪。”
莲蓬舒出一口气,眼底却还是有些心疼,瞪了韩信一眼,毫不客气埋怨。
“杵那干嘛?你平日跟在大王身边做事时,也这般没眼力见么?”
韩信薄唇微抿,只是沉默不语。
“好啦莲蓬。”项宁揉了揉鼻子,“韩郎中今日来,所为何事呀?可要进来喝杯热……药?咳没有热酒了,酒被收走了。”
韩信微微一怔。
他从前每次来只能守在廊外,没见过内室是什么样子。
如今才注意到,房间地上铺满了软毯,是比新雪还要洁净的白色。
两人之间隔了一个门槛。
他垂眼看着自己发旧的鞋。一路行来,泥泞脏污。
门槛里外是两个世界,轻易不可逾越。
他立在门槛外,没有踏进去。
“不必了。今日前来,只为给少姬送些东西。”
方方正正的黑檀木糖盒,项宁接过盒子不消打开,便清楚是谁送的了。她仰着脸,眉眼弯弯道:“我正想去去嘴里的苦味呢,多谢你了。”
饴糖在盒中被封得很好,但枣却散落一地。
韩信蹲下来,低着头,一颗一颗地把枣捡起来。
“有些脏了。我去井边洗干净,重新送来。”
莲蓬想都不想直接拒绝,只盼他早些离开:“不用,这种事我……”
可架不住对方脚步飞快。她才刚开口,对方已经捧着枣走出老远。
“少姬先进去吧,外面风大。”
门没一会儿便被人敲响了。
莲蓬去开门,没好气地接过他手里的枣。
少年站在门边,没有动。
项宁绕出来,偏了脑袋瞧他,笑靥浅浅:“还有事吗?”
“你……你可好些了?”他欲盖弥彰般找补,“是大王让我问的。”
项宁笑嘻嘻道:“一天问八百遍,阿兄也不嫌烦么。这都养了好几日啦,早好了。”
“嗯。”确实没什么话好说了。他行了礼,转身欲走。
“诶,你等等。”
一只手轻轻搭在他肩头,隔着重重衣料,他仍反常地感知到那羽毛一般的力度,被她碰到的地方甚至开始微微发热。
韩信:“少……”
下一秒,嘴里被塞进去一颗凉凉的东西,堵住了他的话。
柔软的指尖擦过他的唇,在某个瞬间,空气里都染上了甜香。
“甜吗?”
他愕然不已,一时间心乱如擂鼓。
项宁戳了戳他鼓起的腮帮子,眼眸弯弯如新月,笑得明媚极了:“跟在我阿兄身边,日夜宿卫,韩郎中辛苦啦。”
“帮我捎句话可好?请阿兄明日别再关着我了,我真的好全了,一口气能打两只老虎。”
甜的。
韩信含着枣子,根本忘记了要咬开,反应慢半拍地点点头。
莲蓬忍无可忍,把项宁往里一拉,“砰”地关上了门。
“少姬,真的、该喝药了。”外面脚步声很快飘远了,莲蓬眉头紧皱,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语气里很是不满,“乡下来的小子,真是没规矩,竟敢……”
竟敢用那样的眼神,直勾勾盯着少姬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