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乐宅邸的确是一座鬼屋一样的存在,庭院里草木年年岁岁的疯长,旁逸斜出,春夏秋冬,都紧随着季节的变换,如同那些存在于野外的植物一样,无人打理,自在生长。
每年夏天,庭院中一派植被葳蕤,青瓦之上苔绿遍布,在少人的角落里蜘蛛结网复累多年。
四季轮转,夏茂冬凋,既是野趣,却总给人荒芜之感。
明天就是禅院家的宴会了,作为御三家之中子嗣最为繁多的家族,想必为着第二天的家主诞辰,那座宅邸里现在一定很是热闹。
女人和小孩子在试新衣,厨房里烟熏火燎,到处都是喁喁私语,转过那一面墙,又到另一个墙角去……
神乐霖跪坐在房间里,眼神无悲无喜地望着镜子里的面容,她安静地呆在屏风的里侧,这一小处的空间,才是真正属于她的安身之所。
神乐家和禅院家很不同,因为子嗣众多的缘故,禅院家很少有空出来的房间。
神乐家却截然相反,那些夏油杰曾一路走过的紧闭的令人充满幻想的门扉里,其实除了灰尘什么都没有。
神乐家的现任家主,也就是神乐霖的父亲,那位□□的暴君,自作主张从中国带回来了一个女人,自作主张地把家主夫人的位置给了那个女人,自作主张地把神乐家其他人,他的兄弟姐妹们全部赶出这座偌大的宅邸……
自作主张地把这座荒芜的宅邸做成了囚笼……
想到这里,神乐霖不知为什么反倒笑了一下,明明她现在很不高兴的说。
镜子里那张脸紧随其后也跟着笑了,只是那微弯的眼角里却闪过决然的水光。
她没有办法不憎恨自己的父亲,也憎恨自己的母亲。
因为自始至终被囚禁的人只有她一个罢了,母亲早早的离开,父亲也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这座孤寂的宅邸,年年岁岁的只有一个鬼魅一样的孩子和影子一样的侍女。
被遗忘,被冷待,永远的放置。
可若是只有这样倒也无所谓,神乐霖从来都是一个只要自由自在,顺其自然活着就能感到安稳和宁静的人,只是这样就已经足够幸福了。
她的童年不是在这座鬼一样的神乐宅邸,感到一种植物一般的孤寂,就是在人流众多的禅院家,可是那也不过是另一种孤独,
那些从她身边经过的来来往往的禅院子弟,也只是无数个面目模糊的灰色影子而已,只给她置身于非人鬼魂之间的无助之感。
倒不如只做一株植物……
摆放在梳妆台上的木盒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那是她托甚尔取来的,外公赤达摩给她的咒物。
两只异色的长钉状咒具,每一根都有将近四寸的长度,
一根散发着白色柔光,另一根却是通体漆黑,相同的是两者都给人以无以言表的阴冷之感。
安魂,咒物的名字,要是真能安魂就好了。
神乐霖拿起那只黑色的钉子,光晕在她指尖流转,像是夜晚的镭射光线一样,冰冷又刺目。
镜子里的少女缓缓将钉子对准了自己的眉心,眼睛隔着镜面一片晦色。
如果可以的话,多希望自己不是母亲的孩子……
如果可以的话,多希望从来没有遇到老师……
如果可以的话,多希望什么都可以不做……
神乐霖想要活下去,不仅想要自己活下去……
还想要那个叫神乐明的孩子,她的弟弟,也可以存活下去……
生者与死者不能共存,神乐霖从小就一直在想着这个问题,一直一直,她一遍一遍跑过长廊,那些草生长又死去,生长又死去……
她也终于想明白了……
只有爸爸和妈妈死掉了,她和明才有生的希望……
为了自己的生,去杀死其他的生命,咒术师祓除咒灵也是一样的吧……
咒灵杀死人类或许也是出于那样的理由……
不需要杀死他者,也不要依赖他者的生存,这个世界上究竟存不存在呢……
想到这里,神乐霖手指微微用力,针尖扎进她的眉心,
鲜血顺着她漂亮的鼻骨一路向下,缓缓的流淌,划过她的鼻尖,嘴唇,下巴,一道血线慢慢延展,将镜面里的那张脸缓缓划成两半。
而后,血轻轻地滴到她放在身前的手背上。
她的身躯开始颤抖,钉子越来越短,镜子里的脸也越来越苍白,冷汗混着血液一起下落,牙齿紧咬着下唇,直到唇瓣出血,钉子也终于全部没进额心……
神乐霖紧绷着身躯,她缓缓地站起身,只觉得头疼欲裂,眼前不断地出现重影和光斑,好像误入了斑斓的诡异世界。
颤抖的双手向前,一时间她的眼前又是一片白与黑的虚无,连镜子里的倒影都见不分明。
她伸手,用尽全力握住了那只白色的钉子,钉子融进她身体里……
终于,神乐霖再也撑不住了,如同溘然长逝一般,她向后倒去,砰的一声砸在了地板上……
……
五条悟蹲在禅院家的外围墙上,双手撑着脸,他望着禅院家热闹的场景,眼里却闪过纠结和郁闷,他大概是过于纠结了,连那张漂亮的脸上都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