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仿佛在无声叹息。 而此刻,年轻的长老缓缓走过,容情肃穆,一丝不苟地参照礼节,徐徐前进,步步高升。 她用余光轻轻扫视那尊左手持珠,右手拈花的湫渊神像,悄悄压下唇畔微微上扬的笑意。倏忽,心头忍不住冒出一个有趣想法:千万年前,祂是否也曾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地去接受众神的祝福? 转念,她又什么都不在乎了。 灵鹤腾空飞掠,宛如祥云蓊郁。 赞者持圭,继续以贺声指引她沿着织金玄毯登上玉阶。 风云轻飏,回音袅袅,撞击在神像身上泛起涩涩声响,激得在场所有人神思顿为一清。 “她就是太璞子前辈?” 闻名不如一见,后生们的目光追随那道被引导行的身影,深深感慨着,十分敬佩这位绝代宗师,如此年轻便能晋升太虚期境界。 他们尚未成为真正的湫言宗弟子,只是甚有荣幸得以参加典礼。但站在偏僻处,云里雾里,离得太远看不真切。但见小长老莲步徐动,再在脑海里自描自绘出一位风姿绰约的美人来。 出于紧张,龙不凡局促起来,不可思议中带着兴奋,惊讶中又含着一丝不以为意,脱口问道:“就她?还真是女的,百年前真的靠她一人独闯蚩血盟,擒回叛出师门的贼人吗?”一个女人,怎么可能! 即使他们都曾听过,也还愿意回味一遍那些传奇故事。 身中数刃,被困法阵不退。险遭凌辱时,竟机智化解,反杀对方,落一个魂魄聚散的下场。更逼得蚩血盟立誓:百年内绝不攻打湫言宗。 匡扶天下安宁,守护浩然正气。 舍她其名。 远处典礼庄重,弟子各司其职,屏气肃立。除了鼓声礼赞声,唯独人群角落里响起几下细碎交谈。 “要能入太璞子前辈法眼,该多好啊。” “可不是,厉害不提,听闻陵苕峰宝贝不少。” “哈哈,别惦记啦,据说陵苕一脉向来单薄,没什么东西流传。” “吃根仙草也能增补啊……” 白脸的憨厚胖子叫阿灿,黄皮的小眼瘦子叫做阿博,你一言我一句。龙不凡原本觉得他们值得结交,但现在是何等场合,轻言轻语几句便算了,竟还把上不来台面的话聊得起劲,心中不耐这种粗鄙谈吐,两脚微移,恨不得与他们划清界限。 不过他们说的没错,陵苕峰一脉并不出众,素来负责照料灵花异草和珍禽瑞兽,顺便替擅长炼制丹药的明淡峰分忧一二。 太璞的师父不过是位中阶弟子,禹字辈,上有比他更具天赋的师兄弟,下有努力修行踏实进步的晚辈,不必承担大任,要事大事也不轮到他来处理。 若无任何意外,禹业会和同门一样,活个二百岁左右,过完平平无奇的人生。 直到某一日,他在山下溪流边捡到了个女娃娃。 女娃娃不哭不闹,被人抱起时爱咯咯傻笑。禹业寻访许久,判定孤儿无父无母。既找不到愿意收留的人家,又感念天道所允,二者有师徒之缘,才禀明掌门,获得恩师同意后,将女婴儿养在陵苕峰。 当爹又做娘,烧饭裁衣,哄睡玩耍,乐在其中。 数年白驹过隙,女娃耳濡目染不少道学哲思。修行往来皆无白丁。氛围如此良好,在高人的言传身教下,术法符咒之类基本功,自然娴熟非常。 小小年纪勤勉自律,已显现出聪慧机敏之相,颇得当时已故的老峰主所喜爱,时常带在身边,教其药理和与花草百兽相处的自然之道,更鼓励她以垂髫幼龄参加宗门试炼。 那次半规之试,照烛铿鸣石发出了淡淡紫光。 老峰主早年通过摸骨之术,料定这女娃娃天生道体,丹炁杂而不乱,幽阙纯粹。本以为是个纯灵根就不错了,不曾想竟然是天灵根。笑得峰主老人家,胡子都快捋稀疏了。 前任宗主弘微亲赐道号曰:太璞,有意亲自教导。 太璞不忘根本,执意认禹业为师。 尽管再三婉拒,反更得一众长老们青睐。弘微爱才,对待她与自己的亲传弟子并无不同。也正因这个缘故,再加上太璞笃志刻苦,修为日益精进,又多行锄强扶弱之善,连带着默默无闻的禹业也跟着水涨船高。 若非数十年前匆匆闭关,何至于今日才举行授度仪式。 金声玉振,鼓点铮铮。 丽影已盈盈伫立于丹陛之上,发梳髽髻,身着襡裩,上璎下珞,外罩鹤氅。遥望可见其仙姿灵秀,气韵高洁如月霞。 骤然听得铜铃嗡嗡,瞬间静默,左右鸦雀无声。 大殿前,各长老、邑白、宗师皆著黄锦之服。 谒者进见,赞者唱赞,绵绵歌颂声不绝。待绿章以“冀以尘雾之微补益山海,荧烛末光增辉日月”结尾,太璞子方行大礼。跪五彩蒲席,拱手膝前,动作舒缓,稽首以敬拜天地鬼神。 丹陛上,八方道友以湫言宗宗主知寒子为首,纷纷上前半步,回礼,祝贺。 致谢后,由听心长老担当大宾,虚扶太璞子引身而起,轻挽三千青丝,重梳蝉鬓,再替其戴上太真晨缨之冠。 鹤氅蜕去,再着仙褐法帔。 宗主亲授法箓。 菡萏华纂,紫金题榜,璿玑周绕,贵重无双。 太璞子浅笑,目光温柔而从容,接受着来自明里暗里的端量与窥探,神采奕奕,却毫无夺目刺眼之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