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既有成算,何须多问。” 演彻坐在她身旁,漫不经心地拨动着魂灯铜铃,竹般的骨节泛起淡淡青白色,仿佛一座峭拔玉山,因明媚阳光而隐隐折射出了光芒。 太璞轻抚麈羽,亦用弥音辞密术与他交谈,“小师叔聪明非凡,阿斫这些伎俩,恐怕几位长老也猜出个几分。” 明褒暗贬又添尖酸刻薄,这还是和你关系熟了才能享受得到的待遇,八九十年不见,当真熟悉而莫名令人怀念呀。 演彻想她这性情是改不过来了,怎么总爱装模作样。优雅举止、温柔谈吐、娇憨性情……偏偏伪装得极好,迷惑旁人,太轻而易举了。众生痴傻,才甘愿步步退让,假意成全。 “你心思好猜,也难猜。”唯恐连自己,都不清楚究竟为何。 有人无悲无喜,有人没心没肺。 “谨慎再谨慎,切莫作茧自缚。”演彻敛眉,“比起出关前,你更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了。可还有一丝糊涂。” “是嘛?” 她顾盼生辉,一如既往的温柔,“小师叔可猜到什么?又觉得我哪里稀里糊涂?” “你太纠结了。”他变回不苟言笑的姿态。 “别担心。” 太璞微笑,随口念道:“簪笔磬折兮,哀哉幸哉,何不畅然行乐。” 念兹在兹,这番话出自先尊弘微子之口。殷殷遗言,亲近之人难以遗忘。 “辅佐知寒,光大湫言,你我责无旁贷。” 辞世前的嘱托,犹言在耳。 演彻曾希望他的师侄们能活得痛快些,活得自在点,奈何今时不同以往。 不久前,他也曾劝慰道:“晋升大宗师境界,灵术超群,博览绝伦,芸芸苍生不敢不避让。所退让之道路,亦为我等‘神灵’画策之契约,无形却坚韧。若无意遭受反噬,势必把握好方寸。” 但愿她和他,明白自己的意思。 不过演彻深信,宗主必会妥善处理一切,不令阖宗上下失望。 “知道啦,收徒是责任嘛。”太璞只当不知道,佯装叹道:“后生可畏啊,优中择优,选择太艰难,可不令我无比纠结。” 似乎演彻说的“纠结”,围绕的仅仅是她收徒困难而已。 演彻顺其心思,“又是那套‘贤淑’说辞,横竖都有理,你收不收徒都出自一番苦心。” 很久以前,有那么一段时光,他们在她这位“淑女”手下吃过不少暗亏。理由讲得头头是道,忽悠得别人一愣一愣,他们有苦说不出口。再傻些的,还会乖乖替她数起自己的卖身钱。 那是很久以前了,老的老,死的死,还俗的还俗,往事如烟,知晓真相的已不太多了。兼之,她长大了,懂事了,收敛了许多。在内在外,在道友心目中,尽是端庄大度的淑女本色。 不枉听心长老亲自教导,时常督促她抄写《内训》《列女传》《懿范录》…… 但演彻不屑这类世俗规矩,更记得她杀伐狠辣的手段。 “你还是你啊~” “俗语有云‘本性难移’,若阿斫性情大变,小师叔怎会不警惕我是否惨遭夺舍。” 太璞微嗤,笑得楚楚动人,“凡夫要求‘女子矜持’,阿斫迎合世俗,学得性情温婉,惹人怜。错是世俗的错,对是我做得对。我还是我,只因为世俗依旧不改糟粕。”天地昏昏沉沉,上梁不正下梁歪。 达到元婴期境界,便已拥有了半仙之躯。此时此地,有能力破解他们术法并偷听半个耳朵的人屈指可数。 有些话,几位长老听听,再去猜测个大概,倒也无妨。 “反正道理都在你。”演彻无奈,也不多说什么。 多年后,他们并无丝毫生疏。 太璞关心起长辈,端一副认真神态,好奇道:“小师叔何不再收个徒弟,好与‘守白’作伴?” 演彻没好气道:“守白曾提及你,近几日爱问他一些不着边际的问题。别说什么关爱之类的客气话,说罢,你又在打什么算盘?” 作为演彻唯一的亲传弟子,守白常年追随其左右。门派中的大小事或许不太清楚,但对天下风物异闻了如指掌,很多弟子久居不出山,都欢喜转在守白身侧,打听这打听那,终究没有完全弃绝俗念,杜绝对世间百味的好奇。 至于别的,问法再巧妙,也还是流露了痕迹。 这让演彻不禁产生疑惑,警惕她目的不纯。 可太璞表示无辜,弱弱解释,“左右无聊,随便问问嘛。” 此时,作答结束。 短短一个时辰,过得十分艰难。 龙不凡长呼一口气,见众人都抑郁寡欢,便觉得十分开心。 第一关,他自信天下无双。第二关,他中规中矩,又是玩叶子戏又是猜谜语,得分可不低。至于第三关,反正谁都没有出色表现,那他更没什么好丢人的。 远处倩影婆娑,沿玉阶缓缓而近。 他的呼吸几乎停滞了。 那位传闻中的大宗师,在向自己走来。太璞长老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般倾国倾城、美艳绝伦,身材也平平无奇,但自有鹤立鸡群的风采。 乌发薄鬓,轻如云雾,全以金乌缠焰冠束起,紫玉珠頍晶莹可爱,与几缕自然坠落耳畔的碎发相映成辉,甚是清丽脱俗,不可言喻。 在龙不凡眼里,妙女子手持麈扇,身着折裥裙,轻盈好似天仙下凡,完美弥补了容貌上的不足,和一群威严的男人们站在一处也完全不输气势,还是挺不错的。 他有点满意。 当这位女长老望向他们这边时,龙不凡真激动呀,他心中隐隐认定那目光,是专为看望自己的。 沉醉了,陶醉了,开始暗自幻想:这就是师徒缘分吧,所以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