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魔,不是人。” “行行行,你不是人。” 连连被曷朱打断两次,月里朵倒很坦然。 “我们快走吧。”他提醒道。 玄采峰布有上古大阵,阵法结界强固又危险,神奇又古怪。 易进难出,法力受限,若有异类起歹心,必遭护山大阵反噬。凡湫言宗以外,无论修为如何,皆须谨言慎行。 月里朵也只敢守在湫渊琹山下,等待曷朱出来。没必要冒险,查证护山大阵完好与否。 “准备回去报丧吧。” 曷朱乜斜一眼,准备要走。 而月里朵赤足缓行,玄衣逶迤,仿佛一条黑红色的腾蛇爬动起来。“别记仇。你我共进退才是。” 话音未落,遽然从天而降一道凛冽罡风。 草木飒飒颤抖,惊得鹧鸪没了啼哭。一切都静止了,静得可怕。 刹那,所有的躲避与抵抗,终归化为无力。在绝对的力量压制下,他们就像一只早被热水烫好皮毛的死猪,惨白地躺在砧板上罢了。 月里朵不是不察,而是根本躲不过,勉强接住一招半,便已束手无策。 “咳~太璞长老气魄不减当年啊。” 他猜到了来者是谁。 此刻的曷朱与月里朵,更像是一串糖葫芦,被活生生捅出一身斑驳血色,钉死在某棵树上。前胸叠后背,好不狼狈。 二那根串起血果子的竹签,由太璞运气所化。 长枪笔直,射没肉躯。猎物痛苦非常,面色扭曲,本能地开始挣扎着,想慢慢往前脱离。但那死物似乎拥有意识。他们往前挪一寸,长枪便随之长一寸,一副要让他们连体共死的劲头。 与之对应的,是猎物软绵绵的防御和攻击。 秋叶腐烂都比他烂得快,青虫蹬足都比他健壮。 太璞子负手而立,柔柔笑道:“好耐心。” 她夸他等了良久才等到曷朱,更夸他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攻击不断,浪费力气。 月里朵憋不住喷了几口血,喘气道:“何必劳烦大驾,好兴致,不妨亲自走一趟。”有本事再去一趟蚩血盟,区区堂主,杀鸡焉用宰牛刀,远没有圣使护法厉害。 话中有话,话里暗藏一丝挑衅,但气势到底弱了不少。 心底在恐惧。 曷朱有生父遗泽庇佑,他月里朵可没有。 没成想,太璞挥袖一扬,举起长枪便将他们甩脱出去。一言不合,毫无预兆,两颗血果子散乱滚落在地。 蛮横,霸道,怵目惊心…… 偏偏他们没有能力说半个“不”字。 “刚出关,我还没学会如何做好一名长老。” 莲步轻摇,声音渐近,柔婉得仿佛池中一朵水红,不胜凉风的娇羞。 “若有失礼之处,还请见谅啊。” 顽皮的孩子想捡起地上的果子,又觉得好玩,反倒多踢了几脚。 果子很慌。 多年前,月里朵曾差点被太璞打残。养伤期间,结识了不少难兄难弟。据说,湫言宗的这个女弟子,笑得越温柔,下手的时候越歹毒。 他想竭尽全力不去哆嗦,甚至努力不把眼前的明艳女子当回事,但完全做不到。 四肢百骸的真炁完全运转不了,体内丹田空寂落落,像极失了丝线的木偶傀儡。恐惧,无尽的恐惧,出自本能,出自天性,对于力量,万物只能崇拜,只能畏惧。 太璞却觉得他抖得难看,一脚踩下,月里朵的头被砸进了泥土里。身子半弓,保持不动,微缩的手掌稍稍拢了一抔黄土,就连指尖也不敢轻颤了。 世事无常,如今惨状莫名荒诞可笑。 “湫言宗是你家吗?”太璞眸色阴森,质问道。 手握长枪,她面上依旧从容,“都让你滚了,还在这里絮絮叨叨。”目光望向一旁的曷朱,冷笑道:“师獍瞧不起我,还是看不起湫言宗啊,派你们两个喽啰来秋游吗?” 月里朵饱受摧残,头发被一把抓起。脖颈弯曲厉害,嘶嘶的扯不出声音。唯独两只眼睛转向了曷朱,嘴巴一张一合,不辨其中意思。 曷朱出招了,两手虚空画符,又倏忽拳风蕴炁,直扑而来。 太璞不屑一顾,仅一响指,就定住了他的身影。 “杀鸡焉用宰牛刀,未免失了体面,我可以考虑放过你们。” 说是这样说,可太璞煞气难抑。突然加大力度,将月里朵的头一下又一下,重重砸在土坑里。“多磕几个头吧,可别再有下次了,再让我在湫言宗见到二位,你们连磕头谢罪的机会也没了。” “唔~” 深林显得十分沉闷,月色不染分毫,每一株树,皆幽暗似一座墓碑,悼念将死不死的生灵。 只须一死,随处皆可为坟墓。 月里朵晕死了过去,曷朱也封印住了五识。 而现在,能和太璞说说话的,只有身后那道被曙光拉长的黑影。 “阿斫,我们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