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世长眠时,两枚同心环自行断作四截,表示生死决绝,更委婉暗示逝者若水。此人魂魄消散,犹如滴水入海,即使化作云雾雨露,重回人间,早不复原来风貌。 生者不必过于悼念曾经。 湫峪何其圣洁,衣冠冢内除了放置些贴身衣物,当属同心指环最为重要。 天地人三界信奉“元气蒙鸿,萌芽兹始,诞降大圣,垂死化身,齿骨为金石,精髓为珠玉”之理。 湫言宗认为,琹山盛产的白琥之玉乃创世神所化,蕴含圣息灵性。常年佩戴,可保三魂五识不蒙尘垢。 再者,环随原主,彼此同呼吸,共采八方阴阳之精华。在逐渐受到滋养中,生出一丝玄机力量,以及沾染一丝属于原主的残念碎魄,并非什么奇特事。 听心长老说道:“反常必有妖。众弟子一旦心生猜疑,失而复得遗物之事,瞒不住是小,徒惹非议是大。”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舆论之力,远超想象的强大,足以混淆是非和真伪,不断的毁谤可以毁灭一切。 太璞问道:“恐怕只有我湫言宗不太好处理?” 听心长老颔首,“蚩血盟尚未炫耀此事,虽不解,却也庆幸。潮音阁、空桑庐等各派,亦有此感。但他们取回失物后,纵然底下弟子慢慢知晓,也无甚风浪可起。” “可我等不同。后辈无能,令先辈蒙羞。”她语气微顿,不徐不疾道:“其韫子风华绝代,备受尊崇。今棺椁遭殃,门下弟子以及世人,又该如何看待我湫言宗。” 备受尊崇的先代掌教,千年如一日不被湫渊神接纳,当真困惑,且可笑。自己可以安慰自己,那外面呢,闲言碎语终究爱来诋毁几句。 该承认堂堂仙宗不过如此,还是该发兵向蚩血盟讨要说辞。 无论哪种,都会被诘难。 菅暧长老越想越灰心,“守陵弟子办不到,那我们呢?” 太璞问道:“宗主与听心长老,可曾尝试将其棺椁移回原位?” 尔玉长老敛眉,“别痴想了。要能成功,何至于成为问题,摆在你我面前讨论呢。” 确实,理应及时将那遗物放回,可难就难在天渊陵水会化去一切法术。 仿佛存在无形的结界。故而历代弟子皆言,若非得到天神接纳,峭拔悬崖间的棺椁,掉也是掉在石头堆、泥草丛里。 而散落各处的棺椁,守陵弟子自然不会不顾。一经发现,便及时收拾整理,再用昭昭圣火焚烧干净。 尘烟上升云表,取“载营魄而登霞兮”之美意,以寄托后人哀思与仰慕之情。 遥忆当年,面对满目的棺椁,太璞大为震撼。除了感慨一句“讲究”,就是希望自己早早挫骨扬灰算了。 她没有故乡可回,一身血肉自然风干腐蚀,亦或者长存不朽,死都死了,根本没有意义。但她还是希望死后归于虚无,不费坟墓,无拘容器,不想记挂旁人,也不想旁人悼念。自由自在,也很好啊。 菅暧长老悄悄地瞥了太璞一眼,不待她反应,已向帷幕后的宗主建议道:“老夫心存侥幸,想去湫峪一趟看看,尽力而为,或许尚有转机。” 一番提议,深得众心。 千焦峰峰主首先赞同,“尽人事,听天命,若我等合力施法都不行,也只能如此,日后再仔细寻找解决办法。” “献上牺牲,斋醮祷告于湫渊之神,未尝不可。” “天神慈悲,不忍心见我等为难吧。” “错不在我湫言宗啊。” 屋内你一言我一句,烘托得菅暧长老底气都上来了,“说不定在我等商讨之际,棺椁就已沉没下去了呢。”他天真地幻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