嵌入江赭皮肉时留下的血迹。
江赭的魂魄飘到贺玉婉身侧,粗略的扫了一眼那遗书,她的字迹竟让这叶清远仿出了九分!
好毒的算计!
一纸遗书,一条白绫,便可颠倒是非,用这滔天罪孽骗了她江家的金银!
果然是三年时间便能从一方草芥爬到六皇子门下的谋士,如此狠厉手段,若再得了这笔横财,笼络朝臣,岂不快要跟他那首辅岳父平起平坐。
江赭的魂魄翻涌着怨气朝那个负心薄幸的男人扑去,却从他的身体迎穿而过,他毫发无伤。
她即便做了鬼,仍觉此刻的胸腔处要被铺天的怨气撕裂。
而这时,屋门处却走进了一个令她意想不到的人,那便是江梦。
江梦是江淮二房庶出,性子软,身子又娇弱,幸得一副惹人怜惜的皮囊,与江赭一同身为商籍的她,此生最大的心愿便是嫁与官家为妾。
江赭在江家的这些年,最亲近的便是这个一脸娇态的妹妹,不仅甘愿将自己绫罗珠钗与之分享,在她受家中老媪数落时,也会为她出头。
而她最感激江梦的是,在她卷了嫁妆与叶清远私奔后,江梦竟为了哄被江赭气到重病的爹爹高兴,替自己嫁去了淮阳侯府。
此举不仅替江府脱了商籍,因江淮无子,江梦还在万般推拒之下,无奈接手江家中篑,将江家所剩不多的财产,重新滚雪球般积攒起来,帮淮阳侯沈家翻身,成了淮阳最有权贵的女子。
有那么一瞬,江赭仍天真的以为江梦此刻的出现,是姐妹的心灵感应,她感受到了她的无助,或者得到了她今夜会遭人毒手的蛛丝马迹,寻来府中,意欲救她于水火。
可这个与她同样留着江家血的妹妹,却在平静的看了她一眼后,从袖中抽出了帕子,嫌弃的捂住了口鼻。
以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神情,朝叶清远催促道:“府上前门街道已经清出,这个时辰本就没有人,保险起见,我又安了几个听话的人手,你们动作麻利些。”
说罢,转身而去,离去时的脚步迫切到似乎方才踩在了什么不干净的地上。
对江赭的死,江梦的脸上没有一丝意外。
她竟然是局内之人。
江赭自嘲的苦笑,她蓦然想起三年前的那个春日,往日话少的江梦第一次摇身变成话唠,缠着她非要去淮阳郊外的金禅寺踏青。
也是那日,她第一次见到叶清远。
微雨霭霭,春鸠鸣啼,她站在一处杏花树下避雨,等待着去马车中取伞的江梦。
可这个慢性子的江梦,一直到雨停都没有出现。
江赭提着裙角,看着身前环绕的积水正犹豫时,一身苍翠色青衫的俊秀少年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他脱下了自己的布靴,垫在了那处令江赭止步的积水之中,抬眸道:“姑娘可踩着我的鞋靴过来,便不会沾湿鞋袜。”
江赭有些羞赧道:“如此怎可?”
脱了鞋靴的他,脚上的布袜顷刻间被地上的泥水浸湿,只见他努了努嘴,继而浅笑道:“我之敝履换姑娘金缕不染尘泥,我心甚悦。”
杏花未歇,正是人间芳菲,少年笑的和煦,在树下弯腰向她伸过手臂,谦和而真诚。
江赭心间似有电闪雷鸣,双颊一片红晕,纤纤玉手不自觉的搭了上去。
如今看来,这一切谋划,竟是请君入瓮。
淮阳的这场秋雨终于在滚滚闷雷声中倾盆而落。
她亲眼看着自己的尸体被吊在了江家大门的房梁之上,怀里还揣着那份叶清远替她写的遗书。
这一切,除了她一个死人的恨,都是那么的无懈可击。
江赭的魂魄在这初秋的雨夜里,孤独的守着自己那具被吊在房梁上的尸体,回忆着自己破败的一生。
这个酸涩难咽的苦果,还是被自己咽下了,她本以为这就是她故事的结局。
却没想到第二日清晨,竟在江家大门前上演了一出更加让她作呕的画面。
叶清远竟在次日早市人潮最拥堵时,从围在江家门前的人群中挤了进来。
他发冠松散,衣衫凌乱,甚至连鞋履都似没来得及穿好,就这样一脸悲戚的从房梁上抱下了她早已僵硬的尸体。
发疯般地揽进自己的怀里,不住的搓揉着她的双手,一声声夫人的唤着,仿佛那个刚刚丧妻的深情男儿。
直到江淮颤巍着从病榻上起身,一脸哀痛的被下人搀扶着来到大门口,那叶清远才不舍的放开了怀中故去的妻子。
百姓们纷纷叹气摇头,谩骂她江赭不孝又恶毒,是个因善妒而弑夫未遂的毒妇,又慨叹叶清远的深情和不负。
当日,她的尸体又被叶清远接回叶府风光大葬。
她的魂魄也跟着自己的棺木,飘摇在淮阳城的长街上,路过淮阳府时,抬棺的棺队却遇上了北戎战胜而归的少年将军沈澈。
沈府的小侯爷沈澈是她嫁给叶清远之前的未婚夫,当年沈老侯爷为振兴侯门,看上了她江家的钱财,于是以脱江家商籍为诺,上门替儿子沈澈求亲。
江赭本就对这段写满交易二字的婚姻嗤之以鼻,她虽为商籍,却从不轻贱自己,也从不觉得那落魄侯门有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