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横生听到她声音就表情不豫:“你说什么?”
“哟,你还不知道啊?周婶子她儿子在朝国前线立大功了,已经被授予一级战斗英雄称号了。《人民日报》上个月16日的头版头条还登了的呢,这是要号召全国人民向他学习呀!”她笑容特别真诚。
却把一直欺负人的田横生给吓出一身冷汗!
他再是不怕天不怕地,《人民日报》他还是怕的,那可是连伟人都要阅读的报纸!
他赶紧翻起上个月的旧报纸来,可翻到16日,他这半文盲却犯了难:“这血什么346什么地?”
孙希希忙道:“是血战346高地。唉哟,忘了您不识几个大字了,我的错我的错。”
她顺带还要唠叨几句:“所以说嘛,社员们每晚上扫盲课的时候,社长你还是该来学一学的。别到时候大家都顺利毕业了,就您一社之长还是个半文盲。你看,”她弹了弹报纸,“这么大件事儿,你居然都不知道!”
把田横生说得脸色发青。
她又特别识趣地拿着报纸:“我马上给您全文念诵!”
她越读报道,田横生脸色越青。
读完,她还特意跟他说:“你弟弟德生叔不是跟周婶子提了几回亲,都被她拒绝了吗?我今天特地搬进了婶子家,就凭我这舌绽莲花的功夫,日劝夜劝的,一定给您把她劝服!”
她两眼放光:“到时候您有个‘英雄妈妈’弟媳了,可千万别忘了我这个小人物啊!”
田横生能坐到社长的位置,哪儿会不明白她这是在把威胁的话往漂亮了说?
他冷笑一声:“我这岁数算起来,也可以当你叔叔了。作为长辈,我劝你一句,做人最忌讳耍小聪明,安安分分、不乱说话,才能长命百岁。”
他问:“懂吗?”
她赶紧表示:“懂懂懂。”
事实上她今天想表达的,也是一个先礼后兵的意思。
她是在礼貌地告诉他,她也是长了爪牙的,只要他不逼她、不乱来,她自然会乖巧懂事。
要逼了她嘛,那就不好说了。
田横生脸色稍缓,告诉她:“我给你批一笔慰问金,你转告周芜君,社里面感谢她挑起家庭重担,让她儿子能顾大家,不为小家分心。”
“我呀,是一直都在忧心她的养老问题,这才想给她介绍门亲事的。既然她现在有人赡养了,我也就不插手了。”
他写了张条子,让她拿去找财政办的田主任办理。
把条子给孙希希时,却扯住了纸不放,恶狠狠地盯着她:“让她放聪明点儿,别到时候儿子有命从前线回来,没命从家里出来。”
那满眼的戾气,活像是个亡命之徒。
孙希希吓得赶紧应声。
转头出了办公室,却在心里不屑地嗤笑了一声。
吓唬谁呀?她孙希希可是吓大的。
他要敢乱来,她敢把他头上的帽子都给他掀了!
跟抠里抠搜的牛怀东比起来,田横生这一社之长派头可大多了。
他批的慰问金,竟足有100元!
孙希希去财政办,用批条把钱换出来。
全过程,田主任没吭半句腔,全然照批条办理。
可见田横生在社里的势力多大。
她就琢磨着,要掀这人的帽子,必须得往“分权”这个方向使力才行呐……
她把那100元全数交给了周芜君。
当然,田横生的话她也一句不落地予以转达了,但她的结语却是:“婶子,以后再也不会有人逼你嫁了!”
哪怕面前摆了田横生的威胁,但他实际做出的行动却是在退让的。
看着这笔大额款项,周芜君几乎不敢置信!
那土匪一样的两兄弟,竟还有退让的时候?
她震惊地问孙希希:“……你是怎么做到的?”
周芜君不是没有反抗过。
但公社里,田横生的眼线实在太多了。
她想上访,仅仅只是出个村,就会被人堵住。
被堵一次,后面就会挨一次的报复,什么棉衣被偷啦,分到的口粮里掺进霉烂陈粮啦,那都是家常便饭。
还有一次,她甚至被污蔑赌钱,被抓去了民兵连临时牢房关了三天禁闭!
时间长了,她纵是满身傲骨,也只是硬扛着不嫁而已。
再没做过别的尝试。
孙希希倒是也不居功:“不是我的能耐,是你儿子太有本事。”
周芜君当然不会听她自谦,激动之下,把儿子屋里那床棕垫都给她抱过来了,说:“这个睡着软,你以后就睡这个。”
又去忙活晚饭,还把洗澡的热水都给孙希希烧上了。
农家烧柴,水也要到村口的水井里打。
等终于烧好足够洗澡的热水,天都黑透了。
孙希希其实挺不好意思的。
可当疲乏的身子滑进浴桶,热意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浸进每一个毛孔时,她还是舒服得吐了口气。
她一动不动地泡了十分钟,才记起哼着歌把自己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全搓洗了一遍。
等走出卫生间,吸饱水分的皮肤都像开了磨皮滤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