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却也不再僵持,只是冷着脸挥手差人送客。
插曲很快过去,许慧臣起身,家仆推门迎客,一众十数门生鱼贯而入,陈瞭一行人抬来的几架贺礼就这样孤伶伶摆在庭中无人问津。
对于自己跌入泥泞里的这学生,许慧臣心情复杂而难能言说。从前见其温驯隐忍,他尚存几分怜悯照拂之意,可越到后面,他越觉得此人已脱胎换骨——侥幸得已故的长公主青眼便自甘在内廷为奴为婢,扶了新皇登基后更是风头无两,却也全然叫这深宫碾碎了骨头,再与往日模样无半分关系。
士者只可为官,阉者只可为奴,一夕之间对立两方,纵有多年前的师生情谊,终究是不可同日而语。
正月中旬,又是元宵节,似乎这才是古人过年的重头戏,因为京城里实在称得上是热闹非凡。
御街四方,百丈鹏楼,以鲜花彩旗装饰,挂得眼花缭乱尽是灯,各种各样的灯。城中十天无宵禁,精心穿戴的游人和家家户户不熄的光亮,映得满城灯火辉煌。坊街尽是狂欢,空中游动着草绑的龙、门户顶上架着几鼎骑青狮、白象、莲花的大菩萨像,沿街都有民间艺人演出:蹴鞠、百戏、杂剧、说书、卖唱……
程君辞站在街角等人。
要不是翰林的同僚唐青约她,她都快忘了,元宵还是古代青年男女的情人节。
正如欧阳修所写: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她今天随意穿了一身藕色花鸟纹三裥裙,披夹绒褙子,此刻正闲踢着脚下的石子。
唐青远远看见,和二三好友别过,朝程君辞这边笑眼走来,“君辞!”
“抱歉,等很久了吗?”唐青把怀里的手炉递给她揣着,二人结伴往乐福居走去。
程君辞抬头看他一眼,握着手炉取暖:“刚溜达着就先到了,没等多久。”
乐福居菜品口味上乘,煲出的汤更是京中一绝,朝中许多人小聚的酒宴就会选在此处。小二将他们引进门,坐到唐青事先定好的一楼窗边的座位。
“君辞,你想吃什么?”唐青翻一翻食单,先询问她。
程君辞望向墙壁上挂着一列列菜品的木板,在招牌里点了一道玉带笋羹,其余的都交给唐青做主。
唐青此人称得上是青年才俊,容貌才气上佳,家世也算优渥。按理来说,这样的人不在家乡择良人娶妻,也会有京中官员有意选自家闺中好女子给他牵线搭桥,他却是通通婉拒了。
只能说或许是因为程君辞与唐青的文风相似,二人以文会友,又日日同朝为官,才有慢慢向更近一步的关系氤氲点儿的趋势。
因为是穿来的,必要场合程君辞常常省事拿原世界的诗人名句来凑数,所以她有文采的人设倒也能立得住。怪不得会吸引唐青这样的人,她背后站着的可是那么多名家大师。
嗯,文艺青年。程君辞在心里给唐青下了论断。
望着呈上的一桌佳肴,程君辞很有礼貌地先给唐青盛了一碗汤递在他手边,一边在脑中和系统打趣:“人类的共同点,喜欢谁就会想给她买好吃的。果然古今都不例外啊。”
「任务者想要攻略唐青吗?」
“啊?他在主线有戏份吗?”
「未来会进内阁,大方向和内阁同步,其余没什么牵扯。」
“那攻不攻略的,就也无所谓了吧。”
在主世界的现代偶尔也有人对程君辞展露些兴趣,普通的约会程君辞会看情况赴约一二回,不咸不淡应付一阵子对方也就知趣地沉寂下来。
若未来唐青能帮得上点忙,与他结交也不是坏事。
吃到一半,程君辞又加了两壶梅子酒,与唐青一人一壶地斟起来,聊些诗词和志异故事,飘飘然轻松自在。
“欸,你上个月在城墙根儿碰上的那只三花猫如何了?腿伤好些了么?”程君辞把酒杯递到嘴边,一边顺嘴问道。
唐青若有所思,也跟着进酒:“上回就给它包扎过。前两日见了,原来是有个黑猫为伴,好像都下了一窝猫崽了……”
程君辞哈哈大笑,“狸奴美也,这般生龙活虎,看来你之前那么担心都是多虑了。”
“是啊。”唐青垂眸,表情有些无奈,“不过我还是给它们支了个棚窝,也不知能不能度过这大寒的冬日。”
看唐青还有些忧虑,程君辞安慰道:“过得去,过得去。吉祥小猫自有天相。”
唐青展颜:“君辞,你总能说出这样有意思的话。”
二人饭毕,谈笑着相约起身出去买盏灯赶那灯会。
乐福居里人还不少,猛然进过酒,程君辞路过桌畔时有些脚步不稳,不小心推扶了一下楼上下来的一行也正准备出门的人中为首的一个。
“不好意思。啊,不是…”程君辞脱口而出,又恍惚想起这好像是现代用语,准备补一个“对不住”,唐青已上前替她道歉。
顺着唐青的方向,她略带歉意地看去,一张白面绷着嘴角,定定看着她。程君辞六七分酒意霎时间全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