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妃见昤安一身鹅黄色百鸟绕菊的半新长衣,在阴阴的秋风里竟也如此妥帖周全,那鹅黄的颜色虽极其清淡素寡,却不知为何到了昤安身上便平白多了几分凌冽的雍容和贵气,更衬得一张脸比昨晚的满月还要柔媚冷清,自是不怒自威,光耀晨色。
明妃的脸上登时就有些挂不住,竟觉得自己一身艳丽的衣裳就像是青楼里的脂粉一样,俗不可耐到了极点,就连头上的珠玉之声都像是一阵阵讥笑声。她自幼娇养,容貌更是从无敌手,是自信惯了的人,正因如此,此刻才愈发恼火起来,脸上青一阵黄一阵,把手里的粤绣帕子绞了又绞。
众人见昤安出来了,一院子的妃嫔们自是依着规矩,对昤安行了端端正正的稽首大礼,口中道:“臣妾叩见皇后娘娘,愿皇后娘娘长乐未央,万福金安。”
昤安淡淡笑道:“今儿风凉,难为你们一大早过来候着,快进来用些茶点罢,等时辰到了咱们再到后面儿去祈福祝祷。”
一时众人皆入了晗元殿正殿,各居其位,殿中的湖蓝漆描金三足香炉中点着冉冉的鹊脑香,紫檀木小几上是热气旖旎的新茶。昤安细心,还按照各人的喜好口味在每人身侧的桌案前放了各色点心,明妃身边的是兰芷软糕,陈昭容旁边的是各色腌果蜜饯,徽贵嫔和康嫔身边是芝麻卷儿,就连素日里最最不得宠的魏美人身旁都放上了她最爱的玫瑰水晶饼,其余嫔妃的边上也尽是精致果点,独独张婕妤和胡才人的边上空无一物,只有一盏粉白的茶盅,在如此妥帖周到的布置之下显得格外寒碜。
众人看在眼里,皆知道是因为张婕妤胡才人二人依附贵妃,平日里多传昤安的闲话很是聒噪,这才惹得昤安不待见她们,都纷纷在心头讥笑着,只是不出声。
昤安在正中的座位上坐稳了,手里一盏青绿的茶盅,徐徐吹着里面纠缠着升腾的滚烫热气,不急不躁地慢慢饮了,只见张婕妤和胡才人的脸青一阵红一阵,最后转为瓷一样的苍白,方才朗笑开口道:“照顾不周,各位将就着用些罢。”
明妃性格最为肤浅浮躁,此时也不动茶点,只慢慢撩拨着手上的虎睛石的戒指,笑容里似加了粘稠香软的蜂蜜一般,娇滴滴道:“皇后娘娘心也真大,昨儿夜里才没了一位贵妃,娘娘今天就有闲心布置茶点招待臣妾们,果然是皇后,这胸怀心肠终究和咱们不一样。”
昤安缓缓将茶盅放到毓书手中,将右手手肘随意搭在扶手之上,一双冷冷的眼睛定定凝视着明妃,直把明妃看得心里发怵:“那依着明妃的意思,贵妃去了,咱们各宫上下就应该孝衣素食,随旗举哀,连老祖宗的规矩也顾不得了么?”
明妃一时语塞,毛毛躁躁地绞着胸前的珍珠坠子,还未说话,就听见昤安又絮絮开口:“别说昨日死的是贵妃,就是今儿躺在棺材里的人是本宫,也由不得旁人枉顾了祖宗们的规矩后宫的法度,贵妃又如何?凭她是众妃之首还是公主生母,都没有满宫为她素服戴孝的道理!听明妃的意思,仿佛心里对贵妃很是敬重,怎么本宫见你今日还是严妆丽服地过来了?明妃,己身不正就先莫要急于正人,不然还不是白白地打了自己的脸。”
不同于寻常的女子,昤安的声线生来就寒噤噤的,像是冬日里井里头碎碎粒粒的冰渣子,那声音既不娇俏也不柔和,而是天生带了一股莫名的冷清和涩哑,连同那嗓子里说出来的话也时常凉潺潺的,听得人骨头发寒。譬如此刻,昤安不紧不慢的一席话既打压了明妃又肃正了自己的正室地位,旁人皆敛声屏气不敢出声,就连明妃此刻也尴尬低头,虽脸上仍旧是气鼓鼓的,却也因着昤安的气势而不敢放肆撒野。
坐在明妃下首的陈昭容含笑道:“前些日子宫里头流言四起,那话说得难听得很,皆因陛下忙于政事娘娘又卧病在床所致,今日见娘娘神采奕奕容光焕发,想来必定是大好了?可见前些日子的流言实在荒谬不堪,当真是污了人的耳朵呢。”
昤安笑道:“流言肆虐,衰而复起,说得多了,只怕传谣的人自己都信了,哪里还管真真假假呢?信则烦忧沮丧,不信则天下太平,还是陈昭容细心,不曾为谣言所惑。”
陈昭容低首淡笑,谦卑道:“这贵妃娘娘一去,宫里又添了好多的琐事,加上如今时节并不太平,陛下多烦忧,娘娘也终日劳碌着,现下天气越发凉了起来,娘娘还是千万保重身子才是。”
明妃冷冷瞥一眼陈昭容,道:“说起这贵妃仙逝,还真是好大的阵仗,要司徒大人亲自为她安排丧礼事宜,这贵妃平日里也并不算十分得宠,陛下还真是给她脸了!”
昤安看着香鼎里的乳白色的烟,心思流转,王珩知道贵妃是司徒启安插在后宫里的棋子,因此才要司徒启亲自操办丧仪,明面上是给了贵妃最大的哀荣,暗地里却是在狠狠打着司徒启的脸,想来此刻司徒启定是气急败坏,却有苦说不出,倒真是大快人心。
徽贵嫔闲闲吃着茶,漫不经心道:陛下再怎么给贵妃哀荣那也是死了的人了,这人一闭眼,再大的哀荣又有何意义呢?倒是白白可怜了蕴乐公主,小小年纪没了亲娘,可怜巴巴的。
昤安道:“陛下感念公主再过几载就到及笄之年,故而将公主接到授章殿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