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即便真的不小心说了句重话,那宫女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私自绣凤凰丝绢去鱼目混珠?一旦被贤妃发现了,只怕她的私仇还没报就已经出师未捷身先死了。唯有一种可能,就是那丝绢真的是她换的,可不是为了报私仇而换,而是她被人指使着换的,那人见圣上的人亲自来查了,情急之下便把她推出去做了替罪羊,还让她畏罪自杀来洗清自己的嫌疑,自然了,那裴香不会白白畏罪自杀,想必她的家人定然会在近日收到一笔不小的钱财。”
昤安颔首,声音极其缥缈寡淡:“不错,宫斗的老套路了,只要是个长了脑子的人都不会相信。”
“那你说,圣上会信吗?”秦青望着窗外刺目的雪光,喃喃道。
说不清道不明的晦暗情绪在心里层层铺开,昤安沉默片刻,声音更为清冽淡薄:“只怕,圣上只能相信了。皇后身后靠着风头正盛的孟家,且这件事本身也没酿成什么了不得的后果,如今圣上才登基不久,暂时还要指望着孟寒林来帮他稳住河西大局。圣上是最懂权衡利弊的人,哪边更有利可图,他心里清楚得很。”
秦青上下审视着卫昤安,口里赞道:“想不到你竟很懂他。”
昤安端着茶盅的手骤然一紧,随即神色如常道:“不是我懂他,而是为君之道,大致如此。”
窗外有寒风吹过,卷起片片柔软的白梅花瓣,宛如轻飘的雪花簌簌落下,很快便和那苍白皑皑的雪混为一体,再也辨不出来。
开琮元年的年,就是在这样的寒风之中过完的,似是一块废弃的布一般被轻轻地扯去,转眼间又换上了明媚灿烂的另一块。如此交错更迭着,似乎谁也忘了,就在去年的今天,天下还不叫大齐,昤安也还是威风赫赫的昭宪天后,可一年之后,破布被撤下去了,新的故事又该来了,如此周周转转从不停歇,便如同从不见老去的岁月。
“唉,今年的年过的真是没意思,里里外外哪里不是缺了这个就是短了这个,一点儿样子也没有。”翠竹将重新绘好的青鸾灯笼用竹钩挂在房檐上,口中细细碎碎地抱怨道。
“谁说不是呢?往年的年虽说情景滋味各有不同,但却都是办得井井有条一丝不乱的,再瞧瞧今年,只知道一昧地奢靡挥金,却全然没了条理。我告诉你,我可是听魏昭仪宫里的小满子说了,他们宫里今儿去少府领一些红纸和金箔,可少府的人却说金箔和红纸全在年夜宴时被皇后拿去用光了,眼下也没有新的补足进来。你说说这叫什么事儿啊,我在宫里这么久了,还从没见过这般荒唐的事儿。”芸香在一旁修剪着白梅树的花枝,附和道。
昤安刚好抱着暖炉出来看雪,便将二人的话一字不落地听了个全,她沉了脸色,严肃道:“皇后就是皇后,她做的事情由不得咱们瞎议论,只自己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是。”
二人见昤安出来了,这才讷讷地闭上了嘴。昤安靠在门边上看着尤为腻白的雪地,不觉就独自发起了呆,没过多久,却听自己前面一个温柔宁和的声音缓缓响起:“怀后万福金安。”
她立刻抽回神思,却见苏絮含正身着一件杏黄的曲水文织锦长衣,外面套着蜜色的狐皮大氅,玉影长立地站在自己面前。
昤安忙邀她进屋,含笑道:“之前一直听闻贤妃在宫里养身子,原本一直有心去看看,又不便打扰你静养,却不想娘娘的身子已经大好了。”
絮含在铺着软垫的长凳上坐了,复笑道:“多谢怀后殿下记挂着,妾身如今已然大好了,今日是特地来谢过怀后当日的相救之恩的。”
昤安吩咐毓书去倒茶,闻言又道:“贤妃娘娘不必挂怀,当日情况危急,我也是怕她们伤了娘娘的性命才会扑出去相救的,其实到底也没帮上娘娘多少,您委实不必放在心上。”
“无论如何,当日怀后能挺身相救,妾身心里都十分感怀,”絮含起身,吩咐宫女将成盒的礼物一一奉上,“这些是一些衣料和首饰,还有一些妾身亲自做的糕点和胭脂,妾身没有什么好东西,只能挑宫里最好的来送给怀后,以表妾身的感激之心。”
昤安忙起身道:“娘娘费心了,您真的不用这般客气的。”
絮含带着几分脆弱且柔和的笑意,对昤安微微垂首道:“怀后请万勿推辞,妾身是真的感激怀后当日相救的情分。不瞒怀后,妾身出身低微,这些年又随着圣上四处漂泊,一颗心早就静如止水,进了宫以后,便更觉无趣乏味,却不想宫中居然还有怀后这样侠肝义胆之人。”她顿一顿,又放低了声音道,“您曾经历过那样残酷的事情,却还能怀着一颗良善的心肠,真是让妾身叹服。”
昤安倒是被她这一番话惹得有些牵动情肠起来,却依旧不愿在生人面前袒露太多的情绪,只是含着四分笑意道:“娘娘真是高看我了,我只是一个带着孩子孀居的寡妇,实在没有什么可以让人叹服的地方。”
滚烫的的茶水泛出袅袅的浓烟,熏得室内一片清香,絮含微抿一口茶,脸上的笑意被那滚滚的雾气衬地更加恍惚:“怀后不必自谦,您或许不知道,其实我有时很羡慕您可以在风雨之后得一片安宁的天地,不似我,挣扎一生,却依旧身在牢笼,至死不能脱身。”
昤安听她这话说得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