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小三话少,但还是跟孔岩简单聊了几句,原本是打算回去和他的一连战士睡一起,发现这小屋实在暖和,那小破炉子烧得叫一个热乎,于是闷头凑在炉子旁,就地睡了,任孔岩拉起他替他铺垫些什么,也不醒。
蔡青跟孔岩聊得最多,他是第一次到孔庄,就这么点地方,就这么点房,相比于二连的营地荒凉大了,他想不出该怎么夸,于是说:“这里好风水!”
孔岩笑:“可不么,风也大,水也凉。”
“老孔,你这个指导员……可是真有想法,我服你。”
孔岩放下了尚未点燃的烟卷:“我有想法?怎么讲?”
“打游击能打到占桥收路费,拉人能拉到县城大牢,这主意一般人哪敢想?”
“咳——这……谁说的?”
“铁塔啊,他说是执行你的命令,你这……”
“呃……嗨——这熊玩意……我当时……那是急火攻心,说气话,他还当真了!失误啊……这是我工作失误!那会儿周捷受伤,特战连几乎没个能扛枪的人了,这把我难的……顺嘴冒了混话……”
七个伪军装扮的兵站了一排,孔岩挨个握手,认真问了每个人的名字,然后告诉他们先抓紧去休息,接着转身问铁塔:“三排现在多少人了?”
“马腿带着八个呢。这就半个排了,怎么样,够快吧?”
“快!真快!确实快!”
“嘿嘿嘿……孔指导,不瞒你说哈,要没我帮忙,马腿那笨蛋现在还得是个光杆司令。”铁塔腆着肚子朝孔岩得意着。
“骡子,陪我出去走走。”
“这天寒地冻的……”
“连我这个指导员的面子都不给?”
熊只好跟在指导员身后,迎风出了孔庄,直到看不见哨兵了,孔岩才停住脚步,指着枯灌木中的一截藤条:“帮个忙,把那段给我折过来。”
熊蹚雪过去,把那节粗藤条折了,回来递在孔岩手里。
拿在手里掂了掂:“骡子啊。”
“哎。”
“都跟你说多少回了,长点心,长点心,跟在你后头天天说啊,说啊,你不长。不长心倒也罢了,我又跟你说,省点心,省点心,又跟着你后头天天说啊,说啊,你不省。你说我到底得咋样说,你才能长进呢?”
“你总是说,总是说,说得我都记不得前边说的是啥。”
“就是说是我说多了呗?”
“是多点。”
“唉——错在我,怨不得你。我这个指导员……当得失败。既然败了,也没啥顾忌的了,打你一顿,你别介意。”
“你……啥?哎呀!……啊……”
荒野中传出熊的一阵阵鬼叫声。
战壕中的宋团长放下望远镜,吧唧吧唧嘴,低下头,说:“有完没完?”
小丫蛋趴在战壕里,钢盔掉落一旁,两只小细胳膊死死搂着宋团长的一条小腿不放:“没完!”
“小样儿的,再不撒开我拖着你走!”
“走就走!”
宋团长便抬脚走,哗啦啦,哗啦啦……从战壕这头走到战壕那头,本就因为一路急行军疲惫不堪,现在腿上缠住这么个累赘,几步便走得喘粗气了。
“借你特战连的兵过过司令瘾都不行吗?啊?你至于吗?”
“怎么不至于?你是团长哎,天天能当司令。我哪?”
“我让你当副司令,行了吧?”
“司令就是司令,副的算个啥?通信员吗?传令兵吗?糊弄鬼哪?”
“哎呀?我警告你不要蹬鼻子上脸!再不撒手我可真不客气了,打你个小撒泼!”
“你打!打不到我昏过去,我记不住你拳头多大!”
宋团长恐吓无效,于是继续走,小丫蛋扯着他的绑腿继续在战壕底下滑,哗啦啦,哗啦啦……如果不是知道团长的脚跟后头拴着个丫头,都得以为他残疾呢。
“我是团长,我站在这,成为指挥员是天经地义顺理成章!”
“我又没说你不是团长,你指挥呗!”
宋团长叹了口气,四下扫了一眼,然后压低声音道:“好吧,一箱手榴弹!”
小丫蛋抬起头,盯着宋团长那熬得快睁不开的眼看了看,这才松了手。
铁塔的后背一阵阵疼,指导员就是指导员,拿藤条抽他的时候还不忘跟他好言好语讲道理呢,比如做人应该光明磊落敢作敢当,比如想让别人背黑锅的时候也该先问问人家愿不愿意背。铁塔很困惑,如果先问了,那还是黑锅么?
此刻,这熊罪有应得之后,告假出了孔庄,要到打炮楼的战场上看看。
他小心翼翼地进入战场,能爬绝对不猫腰,能猫腰绝对不抬头,老大个身板并不笨拙,三窜两跃,呼通一声跳进个坑。
“骡子?”嘎子很诧异,没想到这熊回来了,更没想到他这货怎么会觉悟到主动跑战场来,太阳打哪边升?
熊朝嘎子咧嘴笑,又看了看小毛头和耗子:“怎么,不叫声排长大人好吗?”
小毛头和耗子无奈一正色:“排长好。”
“嗯。小猴子在哪?”
嘎子往前一指:“跟王强在最前头呢。”
随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