衰鬼对陆航这种过激的醒来方式仍然惊讶着:“你……没事吧?”
“没事……做了个噩梦。”
其实,那是个愿意做一辈子的梦,林雪这个大神啊……陆航服了,怕了。从那天上午到现在,他仍然时不时失神,后来下定决心要屏蔽回忆,结果……回忆居然还能变成梦?还让不让人活?
稳定了心神,重新面对衰鬼:“你怎么回来了?”
衰鬼回了孔庄,是跟着铁塔王强小干材以及一众基本痊愈的伤员后边回来的,只剩耗子仍然在大团部卫生队里躺着。衰鬼发现,在团部混要比在孔庄难,那里没一个人看他顺眼,虽然跟特战连混得也够臭,可对岸的孔庄村是个极具包容性的地方,孔庄村是真正的避风港。
“周长官,有件事……我得跟你说明白,其实我……”
“用不着解释。我知道你告御状是受人指使……其实那没意义,本来我就打了你,那是罪有应得。我愿意。”
“你……愿意?”衰鬼听得糊里糊涂,不能理解这是什么意思。
政委单独找过陆航,所以陆航顺嘴这么说,也没兴趣多解释,转而问:“还有别的事么?”
“嘿嘿……我呢……身为群众,也不好意思总站着特战连的地方,所以想……到对岸村里去搭个窝,这没问题吧?”
陆航看着衰鬼个贼眉鼠眼的样儿,转而往小丫蛋的住处瞧了瞧,笑了:“不是我记仇,这事真不归我管。她是村长,要是没她点头,你找我找马寡妇都白搭,把你硬塞过去没用,想成为孔庄村的人领口粮自己过日子,你非得找她解决才行。”
“还能领口粮?我能……自己过日子?”
衰鬼当即瞪大了眼,呆呆扭头看对岸,小村很小,很烂,有孩子闹,也有大人笑,人们在忙,忙着重新盖破房,忙着开荒。在血腥的军营里住久了,都忘了家是怎么起源的,不敢奢望是家,窝也行,只要不再漂泊,如这条河……
“小林,你不用紧张。撤出位置的时候动作要轻一点。别再折树枝了,永远不要再折,我不是你爸爸。”
他伏在草间,举着那个二点五倍的瞄准镜观察着,好一会儿,把身边的枪扯过来,将瞄准镜装上机匣左侧的安装槽座。这支枪看起来与所有的友坂步枪没有太大差异,只不过它是从万千支友坂步枪中精选出来的,适当削减一点枪重,然后在机匣左侧铣出个用于安装瞄准镜的座槽。
“小林,你知道么,我不喜欢管这叫瞄准镜,我叫它‘三百’,当学员的时候,我们都管它叫三百,你知道为什么?你不会知道的。”
这是一款二点五倍瞄准镜,十度观察范围,目前为止,无论‘三八改狙’还是‘九七狙’都用这个,因为鬼子目前只有这一款瞄准镜,没有射程调节,更没有风偏调节,把它装在枪上之后,如果想以镜头内的十字线中点命中目标,目标必须距离恰好三百米,若大于三百米,十字线就要相应抬高,若小于三百米则需压低。用这个瞄准镜打固定目标尚可,打移动目标……非常痛苦!
这落后的设计,导致原枪表尺没有被取消,以便不适应瞄准镜的射手仍然可以用表尺进行常规瞄准,这是座槽位置选择在机匣左边的原因,为了不遮挡原枪表尺。
“好吧。现在让我来看看……还不错,目标……在舒适的范围内。其实我不喜欢用表尺,至少镜头更清晰一点。”他的呼吸声平稳地弱下来,消失于风声。
……
曾经意气风发,一次次地死过之后,王强终于开始懂了,为什么陆航会那么麻木那么冷。那只是他的现在,不是他的过去。
室内,他静静坐着,呆呆看着手里刚刚保养完成的驳壳枪,莫名其妙地孤独,莫名其妙地哀伤。曾经年轻乐观的心,向往浴血,遗憾自己没有伤疤,想要成为陆航那样的军人,如今实现了么?
至少不英俊了,终于有资格笑话别人是小白脸了,他笑了,笑容依然年轻而英俊,刚刚愈合的疤痕随着笑容一起在英俊的脸颊上抽动着,被漏进窗的阳光映得极其清晰。其实,他更加英俊了,只是那笑容……不再明朗。
门被推开,战士看到了光线映射中的半脸笑,下意识扫一眼却再无别人,径直道:“排长,换哨的到现在还没回来!”
恢复表情,将驳壳枪揣入枪套,叹口气:“哪个哨?”
“三岔口的眼。上哨的一早就去了,下哨的到现在也没见回。”
“知道了。”他起立,无论何时何地,都习惯性地先正军容,再将那帽檐弧度像陆航一样捏好,认真戴正。
……
硝烟飞扬,一次次疯狂飞扬,在那扇坚固的窗口外。
机枪声一次次地响起,然后一次次归于沉寂;窗口内,尸体,弹壳,与干涸的血,未干涸的血,正在流淌的血,刚刚开始涌出的血。感觉光线很暗,很暗,只有那扇该死的窗口,明亮得刺眼,好像那外面是天堂。
基本都被打穿了脑袋,或者咽喉,一枪一个,下一个爬上窗口,重新架好机枪,又是一枪一个,然而连长已经红了眼,疯狂地命令着,疯狂地嘶喊,全然不顾那窗口已经活活吃掉了半个连,因为那窗外不止轰鸣隆隆,铁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