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路下的泥泞中哗啦啦一片嘈杂起立声,一百七十多个的刺刀重新上肩,纷纷涌上公路,自觉形成两列,一列走在路左,一列走在路右,然后向东行进,间距逐渐拉开,慢慢变成向东稀疏在公路上的铁流。
最后一个战士也走过了马大个身旁,他的高大魁梧身形仍然伫立在梅17路标旁,朝西静望。良久,才返身,去追随他的铁流。
干粮已经变成了泥糊糊,捧在手里的干粮袋变得像块湿黏的破抹布,行走在公路队伍中的小甲仍然吃得很香,大口吞咽,不咀嚼,边走边吃。
身后的新兵往前赶了两步:“小甲,快腿儿这个绰号太适合你了!”
“我不喜欢。我是小甲。”
啪叽一声,一块飞来烂泥狠狠打在了小甲肩头,溅了他一脸。扭头惊看,走在路那边的一个战士正在恶狠狠看着他:“废物炮灰!你也配?”
那战士身后的战士也朝小甲投出无良目光:“小子,你看个屁?信不信我捏死你?”
走在前方不远处的排长终于回了头,静静目视那几个朝小甲狰狞的战士,他们才不再做声了。排长又朝小甲冷冰冰瞥了一眼,拽拽肩上的步枪背带继续朝前走。
走在小甲身前的是碎嘴,新兵连时一起的那位八卦份子,见附近那几个老兵不再盯着小甲了,便放慢脚步,与小甲走了个并排,低声道:“千万别再说浑话,再敢说你绝对好不了。快腿儿这个绰号在二连可了不得,据说是当初二连最好的尖兵,最好的排长,后来是最好的通信员。”
小甲无语,都排长了,怎么又做成通信员了?
碎嘴知道小甲在想什么:“那是因为连长希望他站在身边,说是通信员,其实他都跟连副差不多了。”
“……”
“我再告诉你,咱一连跟特战连打成仇了吧?如果你到特战连去说你绰号快腿儿,我敢保证特战连那些老家伙凡事让你三分,有求必应。一连独一份,连长的名号都不如快腿儿好使。”
“……”
“不信?我跟你说真就是这么神,我都嫉妒死你了!当然……被嫉妒的后果……会很惨,以后你没好日子过了,估计我早晚得给你烧纸。嗯……这么一想,我忽然又不嫉妒你了,前头那句当我没说。”
被碎嘴这一通瞎嘚啵,小甲听得满脑袋问号云深不知处,猛听得前方的排长点他的名:“小甲,去把尖兵替回来!聋了吗?现在!”
……
随车的是鬼子辎重、炮兵、重机枪等人员,骑自行车的是鬼子一个小队。徒步行军的自然是少了一个小队的两个中队鬼子,外加治安军一个团,千余人,像二连哨兵说的,在公路上绵延得老长,仿佛望不到尽头,他们的队尾刚刚走过了梅17路标,徐徐向东方无际。
不久后,一大片灰色身影谨慎走出了梅17路标下不远处的树林,朝公路接近过来。
满身湿泞的铁蛋横端着步枪,第一个上了公路,疲惫喘着,朝正在消失于公路东方的模糊敌人盯着看。
痨病鬼洪小山第二个上了公路,驼着背直不起腰,索性把那个树桩般的梅17路标当了板凳,坐了,盯着路标附近那些填埋过的泥泞观察。
英明神武的宋团长第三个上了公路,一屁股坐在了公路当间,不顾稀泥不顾水,反倒盘起了腿,撑着膝盖打坐一般狼狈喘。喘够了之后抬手看看表,不爽道:“过去那是敌人的屁股?是不是?”
铁蛋答是。
宋团长又转脸向洪小山:“你坐的那是……十七公里?”
洪小山点头。
“十七公里是……三十四华里,我定的是晋县公路以东三十里外,这地方外出四里了,再算那鬼子的队伍长度,又外出多少里了?敌人屁事没有地过去了,瞧见没有?是吧?这说明什么?”
洪小山和铁蛋都不说话。
“说明他们拿本帅的将令当放屁!特战连不可能没到这!刚才路下那些脚印绝对是二连!这又说明什么?”
洪小山低头扣指甲,铁蛋假装四处了望,心说您老有话说话呗,能不能不提问?您这问题全都没法答啊!
“铁蛋,我问你话呢,你说这说明什么?”
“呃……说明一连也快到了吧?”
宋团长随手抓起一把泥,直接朝铁蛋甩,打得铁蛋慌遮脸。
“他娘的!”宋团长不禁冒了脏话,朝洪小山和铁蛋瞪眼睛:“我的火力特战连,罔顾命令把阵地给撇了!我的尖刀一连,见了敌人不战而逃!我的最大兵力二连,到现在还在路上磨洋工!我不禁要问了……老子这个倒霉团长还他娘怎么当?”
两位观众满头黑线:您……还要问啊?
“咋不说话呢?洪小山,你起来,挪挪地方。”
洪小山抬起头,表情很迷茫。
“怎么着?让你挪挪你咋还不动呢?你这三连也要造反了是不是?”
“可是……我不明白……你让我往哪挪?”
“我管你往哪挪!我要的是你屁股下坐的那路标。我现在打算一头撞死在那梅17的路标上,就死在这,看你们谁敢给老子这个倒霉团长收尸!”
明知团长在发飙说气话,洪小山反倒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