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舞台灯光随着鼓点亮了起来,覃云闭着眼睛要自己放松下来,一口气刚沉到一半就牵动了背上的伤,他不得不又坐得笔直。他轻轻吐出那半口气,睁眼扫视台下的人群。
覃云心里莫名暗爽,感觉好像冲破了什么束缚。记得他小时候在台下望着妈妈,她也是这样坐在舞台中央,怀抱琵琶,俯瞰台下慕名而来的观众。
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秦王。
淼淼的琴声在回忆里铺开了盛世,一夜梦回唐时的青天白日。曲音渐渐强,从深宫里跨过层层宫墙,推到了玄武门前。凭栏而望——
铁骨烈马将军阵。
那天想必是没有风的,空气闷得厉害,大军不得不出发。秦王李世民拔刀出鞘,刃指苍穹!一时间呼声震天,马蹄跺在皇城的青石板上,连带着城楼都在摇晃。箭矢遮蔽了天日,秦王提刀格挡,有一支箭撞在了铁甲上,震麻了半边身子,而前锋已经撞开了城门!
覃云感觉有点力不从心,微微弓了身子,汗水顺着脊背流到了伤口上,他眉头紧锁,呼吸渐渐急促。
二胡模拟着马蹄声,余铮为覃云捏了把汗。
玄武门之变,不得不变,秦王要为大唐,也为自己,奔出一条生路。血液顺着殿前长阶汩汩流下,秦王将白刃归鞘,烈日正当空。
覃云把手拍到琴弦上,琴声戛然而止,他满头大汗,微微偏头,就迎上了余铮的目光。
孤家寡人,万人之巅。
二胡和尺八乐声苍凉,千秋工业背后是淋漓的血和无边的孤寂,秦王以半生孤寂换得唐在皇城的腥风中重生。
台上的灯光暗了下来,台下的掌声经久不息。
覃云刚换完衣服余铮就拉着他去补妆,民乐团的人跑得一个不剩,化妆间就他们两个人。
覃云微微仰着头不敢睁眼,在一片黑暗中听着自己的心跳——震耳欲聋。
“热啊?又出汗了。”余铮不是拖沓性子,粉扑停在覃云脸上,却刻意放慢了速度,“热就出去吹吹风。”
“不热……”覃云想起什么,从琴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旋即改了口,“出去吹吹风也好。”
道旁的路灯不是很亮,毕竟是冬天,冷风吹得覃云一激灵,回头一看,余铮已经把校服外套披上了。
余铮把覃云的外套递给他,“出来就只抱个盒子,什么玩意儿这么宝贝,我就在你后面看你什么时候冻成鹌鹑。”
“给你的礼物,”覃云把盒子递过去,“得亏你问了,你不问我还不知道怎么开口。”
余铮打开看了,是个陶瓷娃娃,提着二胡,穿了一身的黑衣裳,高马尾,脸儿圆乎乎的,鼻尖有点红。
“定制的吧,怎么想起送我这个。”余铮骗过头去笑,正色后又质问道:“我那有这么胖?!”
“就是谢谢你给我一个重弹琵琶的机会,这段时间真的……”
“完了啊?就这?”余铮盯着他等了半天,覃云也没再说下去。“行了,我也给你准备了礼物,不过等你帮我干完活再给你。这么大个人了,话都说不清楚。”
舞台灯光亮起之前,余铮把面前的话筒往上调了调。
覃云的歌声温柔磁性,二胡声音悠扬绵长,就如同吹过花海的风,行至高潮,余铮也唱,她离话筒远一些,声音渺远,就如同追风的少年。
十六七岁的学生最渴望的就是风一样的自由,当全校一起唱起来的时候,谁也没有注意到台上一个对视。
“心之所动,就随风去吧。”
当他们下台的时候,民乐团的人已经都在后台蹲着了。淼淼接过余铮的二胡,把手上的东西塞给她,又飞也似的回到了大部队。
覃云觉得不对,这一个个的怎么都一脸八卦看戏的表情,便投递了一个疑问的眼神给余铮。
“我说了有礼物给你,”余铮把盒子递给他,“打开看看。”
民乐团的人一阵叽叽喳喳,覃云心里有感觉这事不太对,但还是打开了盒子。盒子里衬着一卷古法蚕丝琵琶弦的,是九朵正当明艳的玫瑰花。
“覃云,跟你说个事儿啊,我喜欢你。”
民乐团的众人开始起哄,还好舞台上音乐声很大,可以由着他们闹。
覃云几次张口都没说出什么来,余铮好笑,朝他伸手,说:“花束怕你带不回去,就放盒子里了。”余铮的嘴角弯了一下,“不会说话了?看你这出息,我们出去讲?”
覃云本来抓了她的袖口,但又鬼使神差地滑到了余铮的手掌。
余铮拉着覃云跑了出去,温老头子扯着嗓子叫他们记得回来谢幕,被一片欢呼声盖过。
艺术楼后头没有灯了,但腊梅香得热热闹闹,冲散了黑暗与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