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别的后,沈见空那些藏在心底深处的隐秘的怒火逐渐平息。
在青楼吃火锅,的确是沈倦能干出来的事。而这人分明懒到极点,却在此时来花满城,应是有旁的原因。
沈见空抿了下唇,开口:“你身为御雷派弟子,却未经允许,深夜私自离开。”声音有些干,却不明显,被风一吹,那点儿情绪便飘走了。
“所以?”沈倦幽幽问。
沈见空:“该罚。”
沈倦:“?”
他偏头,眼微微眯了眯,但仍是好脾气地问下去:“罚什么?”
“罚抄门规百遍,一个月不准下山。”沈见空面无表情道。
庭院中夜风更冷了些,摇晃烛火,连带地上的影也飘忽斑驳。
沈倦“哦”了声,甩了下袖子,转身端起备在桌上的香菜牛肉丸与牛百叶,仔仔细细煮进锅中,然后坐下:
“那等我吃完再说。”
他并不在意这点惩罚,听见这种话从沈见空口中说出,还有点新奇,就是心里有些奇怪。
沈见空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便是御雷派中有人真私自下山寻欢作乐,被他发现,也只当没看见,现在却对他管东管西的,简直莫名其妙。
所以,白天在云舟上说的那些,其实是假的吧?
他就是想收他为徒。
可这人收徒就收徒,干嘛不承认?
却不曾想沈见空坐到了他对面,和沈倦没骨头似的坐姿不同,他背挺笔直,姿势端正如雕像。
“你也要吃?”沈倦奇道,他觉得这么大块冰雕坐过来,连火锅汤底都不太沸腾了。
沈见空问他:“若我现在走了,你会自行回门派?”
沈倦笑起来,看上去甚为乖巧:“当然会。”
“我带你回去。”沈见空一句话堵死了沈倦的后路。
沈倦:“……”
这个人果然是想收他为徒吧!
一定之前他拒绝得太快太干脆利落,沈见空认为面子上过不去,所以选择徐徐图之。
他夹了根牛百叶进碗,在香油里涮了涮,瘫着脸吃下。
灯辉清亮,更衬沈倦肤色瓷白,他吃东西的模样很优雅贵气,侧脸幽光莹润,有种如玉的质感,唯独鼻尖微红,倒是让他看上去更可爱了些。
不至于是被辣的,这点红从见到的时候便在,沈见空想起一路行来,充溢在空气里的脂粉香气,当即明白因何而来。
他将一瓶药丢过去,沈倦抬手接住,分外不解:“自制调料?”
“化清丹。”沈见空淡淡道。
沈倦一听名字,便明了是何物,摸了摸鼻子,低声道了句谢。
行琼知机,给婢女使了眼色,两人处理完剩余食材后,悄然无声退出清院。沈倦把用竹签穿好的培根卷丢到锅里,抬头看了眼沈见空:“你真不吃?”
“不吃。”沈见空声线平直无波。
沈倦往后靠在椅背上,拉长语调说:“偶尔也可以有点口腹之欲嘛。”
沈见空:“不必。”
沈倦觉得他颇无趣,身体倾回去,垂眼捞锅里的鱼。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不远处的楼阁灯盏陆续熄灭,纵使隔着阵法,也知飘到街上的清歌弦声少了。
夜漫漫。
沈见空抬头看向天上冷月,复又低头,两点如漆瞬也不瞬望定沈倦,道:“修道讲求清心,你现在……处于最初的阶段,更该恪守。”
沈倦敷衍着聊了下眼皮:“哦。”
“这等风月之地,日后少来。”
“哦。”
“于心不清,于根基有损。”
“……”
沈倦从火锅汤里舀了块猪脑出来,丢进一只空碗,不由分说放到沈见空手边。
夜再慢,终有走到尽头之时,沈倦面前的火锅亦是如此。见他吃完,沈见空弹指祭出云舟,把沈倦带上去。
沈倦慢条斯理打了个呵欠,取出他的椅子,垂眼一瘫。
“你给钱了吗?”沈见空问,尽管从不曾寻欢作乐,他也是知晓这种地方的规矩的。
“我是那种嫖完不给钱的人?”沈倦摆摆手,示意他别操心。
“……注意你的用词。”沈见空冷冰冰纠正他。
御雷派崇尚清修苦修,发给弟子的寝具,跟没发无甚区别,铺好的床躺上去,硌得人皮肉都疼,沈倦睡得极不舒服。
他由衷地羡慕起沈八万,化作小蛇模样,在院子里随便挑根树枝,便能睡得昏天黑地。
第二日,沈倦遣沈八万下山,采买床褥、吃食、话本,以及绘画用的丹砂颜料。
距离新弟子的入门基础培训尚有两日,白华峰上人愈发多起来,白日里处处喧声不停,沈倦非常庆幸自己让沈八万挑了最清静的院子。
同寝具、门派服饰一同发放的还有入门书籍,旁的人不约而同开始学习,沈倦倒好,直接把书丢给了沈八万,自己不是睡觉,就是吃喝玩乐。
开课前日,清风和合,阳光轻柔,沈倦坐在一棵不飘叶不落花的树下,就着烤饼吃掉第十八个麻辣鸡架,沈八万忍不住上前问:“公子,明日你真的能行吗?”
谁知这人竟然反问:“明日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