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蒙蒙地出了些太阳,几个翰林在廊边下棋。程君辞正从翰林院踏出门去,便见门外有一个抱着匣子探头探脑的小太监,或者说火者——年纪太小,约莫刚入宫没多久,神情尚有些怯怯的。
他原本正佝偻着腰在萧渲一侧问些什么,顺着萧渲指的方向,怯怯的眸光就落在程君辞身上。
“程大人!”那小太监利索地走过来,鞠一鞠躬,虽然看着细胳膊细腿,双手却抱的那匣子稳稳当当的。
“找我啊?”程君辞下意识想到能联系她的人是杨安,但杨安也不会让这样一个太监替他传物件。
小太监见她手里拿着本册子,好奇道:“您这是要去讲学了吗?”
讲学?给女皇讲学,她还不够格。今年好像真有增设她与另外几个翰林学士轮值内学堂讲学,只不过尚未开始。
程君辞摇了摇头:“送点文书罢了,你手里是什么?”
小太监忙双手递上:“我们大人托奴才赠与您的。”
萧渲看看程君辞又看看那太监:“你是哪个监的?你们大人是谁?”
正问着,程君辞已打开了匣子,里面竟只是一沓纸,她上手摸了摸,不是宣纸,但比她惯用的素纸好一些。
“奴才阿财。平日还只打打杂,哪个监缺用人便去哪个监帮手。”小太监勉强回了萧渲的话,直盯着那沓纸,似乎也没想到是这么普通的东西,也不愿再说什么,低下头磕磕绊绊道:“掌……大人只说,送、送到。奴才送完就要回去了。”
“哎,等会。”程君辞叫住他,挎着匣子三两步走进房里,又提着一块腊肉出来:“这肉我也不会做,你拿回去吧,送你了。”
“这。”小太监一时犯了难,司礼监叫他来送东西,还叮嘱了不要说是谁送的,送完赶紧回,却是没说能不能收这位大人给的东西。
“先前过年,不知是哪个送的。不过我不会弄饭,放我这只能糟蹋了,你们应当自己有支锅子是不是?快拿着回去吧。”程君辞本来也只当是正常的你来我往,就是看着小太监瘦杆似的撑不起衣服,动了念随手相赠。
小太监阿财期期艾艾接过肉道了两声谢,程君辞摆了摆手,就见那矮小的身影在宫道上慢慢消失了。
“太监,给你孝敬东西?”萧渲挑了挑眉,顺道陪着程君辞一起去送文书,在一旁疑心起刚才的事。
“只送纸的话应该算不上孝敬吧?”程君辞笑了笑,心里却大概知道个中由来。
估计是宁山清见她用被水打湿过的皱纸写请安折,忍不下她这寒碜架势,特“赏”的。
“是不是谁在示威?年尾那阵儿都等着发放银子,你们户部可最招人记恨了。”萧渲一手捏着下巴,“白纸……暗示你要像白纸一样,对一些事情,少写少知道的好?”
“…...这么严重啊?”程君辞捧哏,“会不会用了隐墨,放在火下烤一烤能出字?”
“你回去烤烤!”
见萧渲表情正儿八经,程君辞把话题往一边岔:“兴许是拜师的见面礼呢?咱们不是要给阉童讲学来着。”
萧渲哼笑着拍拍她的肩:“万书也是成了老师了。”
程君辞煞有介事地点头:“到时可要好好教,能感化一个是一个,叫他们往后念及师生情谊或许能帮扶我几回。”
“拉帮结派拉到阉童头上了你!”
“这叫,嗯,剑走偏锋,弯道超车。”程君辞总是蹦出一些怪怪的用词,但这不妨碍二人插科打诨。
程君辞和萧渲路过乾清门时,人多了一些,太监宫女来来往往,端喜布、提红笼,还有女官催促叮嘱的动静,都往太和殿方向去。
去岁末尾,宫中贵君林雨怜诞下麟儿,名夏康鸣,一晃到了二月,明日就是这夏康鸣的百日宴。
夏谨砚不掩对自己第一个皇儿的喜爱,即使后位空置,也先将其立作小储君,喜上加喜,这场包含文武百官的宫宴应当会很盛大。
次日,太和殿设大宴,百官齐聚。
女皇举酒,首辅再举,接着便是百官共饮,算一盏。每盏酒起,殿下阶梯空地处便有教坊诸部歌舞奏乐。几盏后就有军百戏入场演出,折腰、踢瓶、耍碗弄注。
上半场时程君辞与翰林院的几个人待在一起说笑,还觉得挺有兴趣,中途休息了一轮,复依次朝见天子时已有些飘然。直到再坐后的几盏酒下肚,抬眼又见左右军赤坦相扑,她忽觉这舞乐震得肺腑涌动,眼前晃来晃去杂乱的紧。
“君辞,还好么?”唐青垂头关切。
程君辞掩唇摇了摇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趁旁人热闹交谈的空当,躬身撤离殿外,拐弯找了个空荡的墙边,扶着树吐了出来。
她左右瞧望,似乎宫人自宴起便都自行离去。此时殿外人影稀疏,倒还有三两个值岗的长随太监远远站着,程君辞蹲在树边头晕目眩,随手招来一个。
“大人有何吩咐。”
“劳你,找个人,送我……”程君辞本想说送我回殿内,但方才已经是第二轮饮的后两盏酒了,估摸着这宴将要结束,等人们正准备从殿内退出时见她这模样,岂不多少算个殿前失仪。
“罢了。找个宫人,送我回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