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元止过世不久,因大夫人魏萧氏不善管家,没过两年家中便已败落。魏萧氏便先后变卖了良田铺子,打发了家仆准备上京投靠娘家萧氏。
“姑娘尽早做打算。”
陈嬷嬷领了魏芙给的赏钱,临到要离开魏家时,好心把这个消息透露给她。
她瞧着自家小姐立在一盏梨花铜雀的油灯下,仅着一身松雪色单薄春衫,澄黄光晕映着张扉颜腻理的脸,是个一等一的绝色人物。
可惜是个妾室生养的庶女,如今家倒棚落,这样的美貌在乱世反而是个祸患!
魏芙又掏了锭银子给她,笑容温和:“多谢嬷嬷。”
小娘在世的时候,大夫人就瞧他们母女不顺眼,但碍于父亲在便不敢发作乱来。如今唇亡齿寒,她就是知道有多难也要去求一求大夫人。
她扭头望向雕花铜镜里的脸,托了小娘的福气,她生得明艳摄魄。
但这也是大夫人最讨厌的。
大夫人没少在背地里啐她:“一脸狐媚,就是个祸国殃民的贱胚!”
她抚着脸颊,轻声喃喃:“我一定要去上京。”
上京别有一番天地,那里的男子最差也比这个小县城来得好些。
她咬咬牙忍些苦,等找到适合自己的佳婿便嫁出去,永远离开大夫人,便能真正自由做主。
她有这个打算,当夜溜到前院去那棵漆树上刮浆汁,控制着分量抹到脸和手背上。
一夜的痛痒后,她的脸又红又肿发了很多疹子。
嫡姐魏滢乍见她这副德行,不由大笑起来:“你这是怎么,肿得像只猪头!”
话落,一脸嫌恶地捏着帕子捂住鼻子。
魏萧氏拧着眉翻白眼,也是满脸的厌恶,甚至不准魏芙靠前给她请安,“有什么话就站在那里说!”
“是。”
魏芙乖乖领命,跪在地上抽泣:“母亲,我也不知怎地突然毁容至此,这让女儿将来如何是好啊!”
“不过一张祸水脸,没了也是好事。”
魏滢幸灾乐祸地盯着她,心情很好地摆弄着手里的绢帕,一上一下怎么看怎么欢喜。
魏萧氏冷漠道:“家中拮据,我没法替你请郎中。”
“是命,阿芙认了。”
魏芙一面掉眼泪一面问:“听闻母亲要和长姐上京,能否带上阿芙呢?母亲与姐姐金尊玉贵,上京路遥颠簸少不得要人照顾的。”
未免被拒绝,魏芙虔诚叩拜:“阿芙愿为奴为婢,沿路伺候。”
魏萧氏眯了眯眼,本要张口拒绝,女儿先一步跳出来嚷嚷:“对呀阿娘,你把奴仆全给遣散了,谁来照顾我!我可吃不得苦的,要没个人端茶倒水、捏肩捶背的,我宁愿不去了!”
魏芙连忙应和:“阿芙愿意精心照顾长姐!”
魏萧氏转念也想了想,这一路没个下人伺候确实不方便,量这丫头也翻不出什么浪头来,左右在路上将她当个奴才使唤也解气。
“行吧,不过只准带一个包袱,马匹负重可要将你半路丢下的。”
“多谢母亲!”
魏芙连声地恩谢,心中也算松了口气。
三日后几人自襄州出发,因挨靠着洵北一带,多有叛党滋扰作乱,这一路上京虽有波折但也算侥幸抵达。
魏萧氏早在半月前就书信给娘家,等车驾停驻在萧府大门前,萧老夫人的近身嬷嬷杨氏已经领着丫鬟们在等候。
“小姐,时隔多年总算又见上你了!”杨嬷嬷搀着魏萧氏,心内感慨万千。
萧老夫人当年膝下只有一双儿女。
萧氏当年也是名门,但历经岁月蹉跎已经落魄。萧老爷矜矜业业一生得了个正五品的朝奉大夫,女儿嫁给了魏元止,婚后没几年便跟着去襄州赴任。
萧老爷的儿子争气,任职观文殿学士,萧家才死灰复燃。
可惜,年不过五十就患病亡故。
如今家中长辈除了萧老夫人,便只剩一双孙辈。
“母亲身子可还康健?”
魏萧氏眼眶一热,噙出泪光来,拉着杨嬷嬷的手只觉得鼻酸得要命。
小姐这个称呼,可是许多年没人喊了。
杨嬷嬷答:“正在厅里等着呢,这是表小姐吧,哎哟生得真是水灵漂亮,和她母亲一般!”
魏滢顿时羞涩得垂下头去,嘴角的笑却是怎么也收不下来的。
“这是?”
杨嬷嬷的目光落在站在最末端的魏芙身上,虽瞧她戴着帷帽但身姿婀娜,施施然一礼恭顺婉约。
魏萧氏冷言:“我家妾室生的庶女。”
杨嬷嬷听到这话,心里也有底了,目光露着不屑时不忘意有所指地夸赞了魏萧氏一句:“小姐是心善的人。”
接着领着大家进了府宅。
府宅偌大精巧,影壁上绘着山川河流,九曲回廊下潺潺溪流,蜿蜒到正中长亭。
山石巍峨做配,翠竹迎风摇曳,撞得上悬的环佩叮当作响,清洌消暑。魏芙透过纱帷间隙张望四下,只觉得风雅又气派。
一直走了很久才到了花厅前院。
院中栽了棵梨花树,开得极好、粉白花瓣迎风掉落。人若恰好走过,发顶肩头便要掉上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