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绾做了个梦,非常真实的梦,梦里枕边人亲昵的呼唤,略显急切地亲吻,黑暗里那双习惯性按紧她腰侧的手,即便是梦,耳边那呼吸依旧发烫,她忍不住哼了声,下意识地伸手去推,手掌却实实在在地抵住了谁的胸口。
她猛地睁眼,而后愣了下,意识到这并不是梦。
男人正压在她身上,胡乱亲着,身上有股熏过火的烟草味,动作里带着些烦躁的情绪。
姜绾的意识尚未完全清醒,脑子里一片混沌,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被迫承受着他的动作,却在季修远的手继续往下伸时,及时反应过来,拉紧他后脑的头发,轻轻往后拉:“季修远……”
被她这么一扯,季修远吃痛,喉间发出沉闷一声,视线落她脸上,才发觉她的困惑。
瞧见他好似清醒了些,姜绾放下心来,睡眼惺忪地歪头,蹭蹭他的手腕以作安抚:“明早起来再做,睡觉吧,我好困——”
季修远的眉心一直没松开,听到她这样说,本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还是咽了回去。姜绾察觉到他的欲言又止,微微睁开眼,有些担心,还是主动询问:“出什么事了吗?”
睡意退了一半,姜绾拉着他的手,抬头看着他。
季修远的呼吸很重,想到刚刚的事,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被伤到了,喘着气说:“展会的人说,今天没见到你。”
姜绾怔住,立刻清醒过来。
“你去西城不是为了展会,对不对?”季修远的声音放得很低,能听出怒气。
她没回答。
意料之中的反应。
姜绾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不是不愿正面回应,而是骤然发觉自己总是习惯性地去规避不必要的麻烦,因为她有所隐瞒导致叶叔离开时是这样,因为确定季修远得知后会生气而干脆不予告知的此时此刻也是如此。
似乎不该这样。
“我……”姜绾不知道怎么开口解释这件事,难得还有说话磕磕绊绊的时候,最后还是觉得先道歉比较好:“对不起。”
季修远看出她的踌躇,却已得知答案。
不是气姜绾去见了程译这件事本身,毕竟以程译现在的状态,他笃定姜绾亲眼看到后不会再对这个人有任何兴趣,可他还是闷她对自己闭口不谈,还随便扯了个并不严谨的理由试图打发过去。
“就是,不想你生气。”姜绾没心情躺着了,撑着胳膊坐起来:“我当时只想到,这趟我是一定要去的,与其因为这事我们两个之间再闹次矛盾,还不如用一个谎言跨过去。”
说罢后,她轻轻碰了碰他的手:“我现在知道错了,对不起。”
“去西城是为了什么我知道了一定会生气的事么?”季修远说:“让你连班倒,哪怕不睡觉也要去做。”
姜绾顿了下,听出他话语里斟酌的意味,即便他已经尽力让自己的语气表现得更像是在吃工作的醋,她还是能察觉出,话尾轻轻落下的音调里,那微妙的、不值一提的试探。
有时聪明也不能算好事。
至少在眼下这个时刻,不算。
既指他,也指她自己。
姜绾没有戳破他,既他已经知晓,那更没有理由继续遮掩下去,她看了他一会儿,利落地回答:
“嗯……”
“我去见了程译。”
虽然知道答案,但这话听她亲口说出来,季修远还是不免呼吸沉重,凝视她片刻,心口也微微胀痛,忽然低下头,泄了气一般伸手将她抱紧,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过了片刻,又埋首在她颈间。
长长的呼吸,他明白此时的情形,知晓她瞬间的判断,泄了气般,声音也哑极了:“……我该怎么办。”
姜绾环住他的后背,头脑有些昏胀:“昨天应该和你实话实说的,真的对不起。”
“你那天和我说,后来没再想过他了。”季修远轻声问:“是骗我的吗?”
细微的,抽气的声音。
其实他还想问。
那天的那句爱我,是否也是?
可莫名其妙的自尊心,不许他说出口。
他忽然分不清,姜绾说的哪句话是真的,哪句又是假的,原以为自暴雨那天起,她能对自己敞开,可现在看来,这进度似乎一直停留在原地。
“季修远。”
“嗯。”
“那天的话都是真的。”姜绾给他肯定的答复:“我说我没再想过程译,我说我爱你,都是真的。”
她腰间那双手收紧,姜绾伏在他肩头,自言自语道:“我会学着剖析自己,并改正的。”
季修远没太明白。
姜绾拉开了两个人的距离,认真地看着他,解释道:
“我今天去西城,也只是为了做个了断,这些年来我每时每刻都如屡薄冰,生怕一觉醒来程译卷土重来,我付出巨大代价才得到的一切都会灰飞烟灭。”
“当年我对他做的那些事,总是害怕某天会在自己身上重演,所以这些年不停地赶尽杀绝,可我见到了程译后,发现自己不过是在以己度人,自我折磨到成了执念。”
“我很少剖析自己,可最近还是发现,以前处理问题的方式似乎都有些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