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三月,阴云拖雨下江南。
阿七背着竹筐回到松风馆,门外栽了棵挺拔耸立的歪脖老松,树下立着个朦胧人影。
走近了看,此人握着把崭新的竹骨伞,长身玉立于绵绵细雨中,玄色皂靴沾上污泥,一袭粗布青衫也难掩风姿。
那人早便听闻阿七动静,此时施施然转头,看着不过十五六,皮肤白皙,骨相周正,容貌略显平庸,一双清凌凌的眼眸含笑,让人莫名感到亲近。
阿七莫名有些失望,又觉着这情绪匪夷所思,赶忙问道:“可是来寻苏大夫?”
“正是,劳烦小兄弟知会一声。”
少年微微一笑,颇有几分清逸飒然。
“所为何事?”
少年答道:“听闻苏先生医道了得,救人无数,在下仰慕已久。不知馆中可缺学徒,在下一心求道,自认为悟性尚可,故前来自荐。”
“请等我片刻。”
阿七点点头,举步跨过门槛。
松风馆馆主苏寿堂医术卓绝,是江南一带赫赫有名的神医,每日前来求医拜师者无数,阿七对此已见怪不怪。
半刻后,阿七匆匆走出,面露歉意:“苏先生说无意留人,无病不见,阁下请回吧。”
少年却是固执:“若馆中尚缺人手,扫地擦桌在下亦做得,还望先生垂青。”
阿七见惯不惊,只叹道:“我实话实说,往日里想要来拜师的人多如牛毛,阁下如此的我也不知见了多少,只怕……”
少年微微躬身,抱拳坚定道:“在下离家之时与双亲许诺,不达成所愿绝不归家,还望苏先生肯让我留下。日后若有行事不当处,要赶走也绝无怨言。”
见此人实在执拗,阿七只得放弃劝说,摇着头进去。
青衫少年在门外站了一天一夜,倒春寒时天凉雨冷,寒气侵骨,阿七进进出出招待医患,眼看着他的脸色在绵绵细雨中愈来愈白,心中不忍,却是无能为力。
君迁子神志渐渐恍惚,他自小娇生惯养,从未受过这种苦,此时腹中饥饿,双腿麻木,针扎似的一阵阵发疼。
晕倒在地的前一刻,只看见天旋地转的绿阴冉冉,湿冷的雨珠落在脸上,刺得人心里绞痛。
再醒来时,人已躺在床上,被褥干净温暖,身上的衣裳也换过一身。木窗敞开,外头漆黑一片,隐约可闻淅沥雨声。
守在一旁的侍女见他醒了,起身出门,再回来时端着一碗泛着苦气的汤药。
“
“多谢。”
君迁子也不疑有他,双手接过,眉也不皱地一口喝完。
他打量着房中陈设,目光在门口处顿住。
扒拉着门往里偷看的人嗖地缩回脑袋,脚步声有些急促,似乎是跑开了。
“哎,小公子——”侍女叫住他,不解嘀咕:“方才说来看看,怎的又走了?”
君迁子瞧着那人身长约莫五尺,双眼清澈稚气,想来年岁尚小,应当是苏寿堂的幼子苏郁。
不多时苏寿堂便来了,他一身褐衣,身形瘦削,不惑之年已有花白胡须,眉眼沉郁,与传闻中豁达温和的名医沾不上边。
“晚辈青州君迁子,见过苏先生。”
君迁子按耐下激荡心神,想要下床行礼,却被他一手摁住。那骨节粗糙的大手正抵住他肩上要穴,君迁子一惊,却是再动弹不得,他咬牙运起内功,想要暗暗冲破穴道,热流所至之处却被那无形的威压生生逼回。
一招对过,高下立见。
君迁子额前冒出冷汗,喘着气靠在床头,眼中戒备渐浓。
“前辈这是何意?”
苏寿堂冷哼一声,“毛头小子遮遮掩掩,还道诚心求见。”
君迁子被他看出底细,脸色微白,却道:“晚辈只有些微末功夫傍身,在先生面前自是班门弄斧。只是晚辈父母双亡,又无显贵家世,籍籍无名,绝不敢欺瞒先生。”
“话说的好听,”苏寿堂道:“我这却不收来路不明的人,你若真想留下,就自废武功,我还能考虑一二。”
“这……”君迁子脸色更白,咬着唇冷汗涔涔。
“做不到便赶紧滚。”
“等等!”君迁子叫住他,脸上苍白痛苦,一只手颤抖着,却是慢慢朝中丹田摸去。
苏寿堂居高临下冷冷看着。
“爹——你又这样。”
门外偷看的人终于按耐不住出声,那声音细细小小,有些孱弱,似乎天生不足。
“郁儿,你又跟来做什么?”苏寿堂无奈,再顾及不上君迁子,回身便去哄他。
苏寿堂似乎很是疼爱幼子,同他说话时嗓音有意压低,显得异样柔和。君迁子看在眼里,心下有了计较。
也不知苏郁说了什么,苏寿堂虽脸色不好,却也勉强同意他留下,又拿出一枚褐色药丸让他服下,这才让阿七安排住处。
君迁子清楚这是苏郁的功劳,心里感激,又对这稚儿留了几分心眼。
他留在松风馆做学徒,苏寿堂似乎并不打算立即教他医术,只让他闲暇时看看医书,平日洒扫庭除,晾收草药。
君迁子知道他心有顾及,只佯装不懂,每日勤勤恳恳地干杂活。
他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