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生俊出生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月亮山,那时候的月亮山比现在还要穷。
他的父亲是家里唯一的经济来源,每天砍了柴拿到山下去卖以谋生。一天夜里走山路回家,由于过度疲劳,从半山腰摔了下去,摔得血肉模糊。
下葬之后不过几天,母亲就哭瞎了双眼。
那时候周生俊还是月亮山小学的七个学生之一,几年之后去到山下读初中,刚接触了点外面的世界,开始沉迷于鲁迅先生的小说。
他从同学那里借来书,每天抱着在村子里边玩边看,学着鲁迅先生,让村里的小伙伴叫自己俊哥儿。
村里小孩最能闹腾,左一句右一句的,就这样把“俊哥儿”这个称呼在全村叫响了,母亲不懂这些,却每次还是顺着他的意,笑着叫他俊哥儿。
周生俊酷爱读书,年长一点之后,就不再跟村里孩子混在一起玩儿了,每天就坐在家门口的石磨边看书学习,有时候母亲推磨,他就在一边给母亲念书。
就跟笑着叫他俊哥儿一样,母亲就算听不懂,也还是会捧场。
那是一段很快乐的时光。
母亲瞎着眼,就这样靠推磨养鸡养牛供着周生俊读书。
再后来周生俊考进了县里面的高中,回来的日子更少了。
但每次回来,都会带来奖状,母亲看不见,却还是一遍一遍地摸着那些奖状。
她知道,这是她的俊哥儿很厉害的意思。
那时候山上的人穿的都是用当地产的棉花织的布。
有次回家,周生俊兴致勃勃地跟母亲讲,山下有了一种新的布料,叫咔叽布,咔叽布做的衣服,时髦又保暖,看着特高级。
周生俊本是随口一提,但母亲听进了心里。
没过多久,她就拜托了村里一个熟人,拿着钱去山下,照着他的尺寸做了一身蓝色咔叽布的中山装。
转眼,周生俊就到了要高考的时候,那时高考恢复没多少年,教育不普及,月亮山又偏僻,村里跟周生俊同龄又在读书的只有一个,叫李正新。
李正新跟周生俊从小一起长大,两人关系很好,但性格截然不同。
他贪玩,不爱学习,成绩很糟糕。
他还跟周生俊说,自己就不参加高考了,安安生生待在山上跟着父母种地。
考完之后周生俊大概估了一下分,在老师的指导下比较稳妥地报了一所横跨了两个省的大学。
这所大学很不错,他把消息告诉母亲,母亲高兴坏了,说到时候就穿着那身中山装去学校报道。
填过志愿之后,有一段空闲时间,周生俊想着自己也老大不小了,不能什么都依靠母亲,于是学着父亲以前的样子,每天背着柴、鸡蛋和推的豆腐下山去卖,空闲时间又在山下给人背东西,想赚点学费。
录取通知书到的那天,周生俊在山坡上捡柴,村里有人大老远跑过来,嘴里激动地喊着“俊哥儿!俊哥儿!你的录取通知书到咯!”
周生俊连忙跑回家,报信的人刚好在家门口与母亲交谈,他说,他要下山去,见一个背着斜挎包,穿着绿制服的人上来,便多嘴问了一句,那人说是来给周同学送录取通知书的。
全村就周生俊一个人参加了高考,这周同学是谁不言而喻。
村里的人跟他说自己认得周生俊,问能不能直接给他带上去。
邮递员喘着粗气摇摇头:“这个是要本人亲自来拿的。你若认识他,就回去告知一声,说我在这路口等他。让他尽快过来,我赶着送下一趟。”
他擦擦脸上的汗:“你们这山路太难走得很,我实在是爬不动了。”
听完,周生俊丢下柴火便要往山口冲,母亲拦了他一下,看着他脏兮兮的脸:“好歹洗洗脸,穿着那身新衣服去。”
周生俊实在激动,高兴地说不出话,回屋囫囵地洗了把脸,迅速换好衣服,往山口跑去。
可是等到了山口,哪里有什么邮递员的身影,他在周围找了一圈,还是没看到。
刚好有个村里人从山下上来,他急忙抓住人家问:“李伯,你有没有看见一个穿着绿色制服,背个斜挎包的人?”
那个李伯想了想:“看见过,遇到的时候正往山下走,现在估计都走到山脚了。”
周生俊顾不得其他,又起身往山下飞奔,一路上摔了几个跟头,咔叽布中山装被刮破了几个口子,刚洗干净的脸又脏了,头发也变得乱糟糟,所幸受的伤都不严重。
他一路狂奔着,几近连滚带爬地来到山下,依旧看不见半个邮递员的影子。
按理说,录取通知书没送出去,邮递员是不可能走的。
那应该是已经有人拿了。
周生俊一边蔫蔫儿地往山上走,一边在心里安慰自己:估计是村里哪个人帮忙拿了,过会儿应该就会送去他家。
等他回到家,天已经快黑了,母亲站在家门口,兴奋地问他:“怎么去了这么久?拿到了吗?”
周生俊强笑着跟母亲说了情况,又安慰道:“再等等吧,应该很快会送来。”
两人就这么一言不发地坐在屋内,一直等到了深夜,门外也不见半个人影儿。
天刚蒙蒙亮,周生俊就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