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了。”
一阵清冷的嗓音忽然在这空旷寂静的地方响起,陈阿娇循声望去,楚清淮依然是一袭白衣,坐在远处的书桌上,未抬头,长长的青丝垂直桌案上,正垂着眼睫,握笔在纸上写着什么。
陈阿娇被楚清淮这样超凡脱俗,宛若谪仙的样子晃了眼,一时竟忘了回话。
“怀刑,你先下去吧”嗓音又响起来,这次陈阿娇回过神了,立在陈阿娇身侧的怀刑恭敬的拱手,然后就出去了。
“过来”
陈阿娇听话的走到楚清淮身边,楚清淮还是没有抬头,专心的写东西,只是右手点了点身边的空位,示意陈阿娇坐在自己旁边。
刚坐下,就听见楚清淮淡淡的嗓音,像融化了的冰掺杂着雪水,冷淡却又十分好听。
“看来你没有忘记我们的约定”
陈阿娇讪讪一笑,对楚清淮毕恭毕敬道“那是自然”
眼睛瞄到楚清淮写着的东西上,好像是在誊抄什么东西
陈阿娇疑惑道“这是什么?”
“论语·为政”
毫无波澜的语气响起来回答了陈阿娇的问题,可是笔下的动作还是没有停下来。
陈阿娇小时候曾经偷偷读过一些儒家的典故,可惜那时候年纪尚小,只有一些浅显的记忆,只记得曾经自己对这些教人仁义礼智的书很感兴趣。
“讲的什么?”
“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
悠远绵长的话语从楚清淮的嘴里一字一顿的念出来,清晰的传到陈阿娇的耳朵里,每念一个字就落在陈阿娇心脏上一般,让她心头一颤。
陈阿娇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埋藏在自己心里快要土而出。连忙追问道“这是什么意思呢?”
楚清淮终于停下手上的动作,将左手上的毛笔小心的放在漆黑的端溪砚台上,抬起头,掀起眼皮,脸上还是昨日戴着的水纹面具,薄唇轻言
“陈姑娘觉得,什么是三十而立的‘立’?”
陈阿娇一愣,皱眉思索片刻,试探的开口道“成家立业,荣华富贵?又或是立于不败之地?”
“未必”
楚清淮侧头淡淡的眸子对上陈阿娇的眼睛
“反而是那些我们所经历的挫折,遭受的痛苦,才是最终能让我们立住的东西。”
陈阿娇突然想起了刚刚来时在路上自己一直思索的问题来,连忙追问
“为何,这些都是让人痛苦的东西啊??”
“因为它让我们有了更坚毅的品格,不屈不挠的精神,淡定从容的心态,这个才是人这一生最宝贵的东西。”
陈阿娇觉得埋藏在心底里那颗种子破土而出了,终于犹豫着说出困扰自己许久的疑惑来
“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楚清淮笑了起来,即使带着面具也能看出他此刻眼底的笑意,他缓缓反问
“你活着是为什么?”
陈阿娇不说话了,楚清淮的反问就像是扯开陈阿娇心里最深处的遮羞布,陈阿娇觉得心底里空虚的地方开始暴露在阳光下了,让自己脑子变得一片空白起来。
“为了……”
楚清淮料定陈阿娇答不出来,终于低醇清缓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为了心中贪念嗔痴妄”
陈阿娇心里压抑许久的种子终于破土而出,长出藤蔓来,缠绕交错,从心底冲破枷锁一直蔓延到陈阿娇的喉咙。
陈阿娇醍醐灌顶,终于想通了一件事。
自己终于知道为什么刘彻明明过的那么凄惨,寻常人被折磨成那样早就失去活下去的勇气了。可刘彻却还是强撑着,甚至想和自己订下婚约。
是因为他太奢望亲情,太奢望活下去,太奢望被爱。
而自己这几日郁郁寡欢,不就是也是奢望母亲对自己能多关心一点吗?
母亲对自己冷淡,可却从来没有亏待过自己,总是会给自己四处寻奇珍异宝,生病了也会悉心照顾,人人都有七情六欲,一个男宠又能说明什么呢?母亲对自己的爱从来不会因为这些而减少,而是因为有了董偃的存在,说不定会让那个冷漠无情的母亲而变得更加生动起来。
陈阿娇点醒了,变得豁然开朗了起来。
“那陈姑娘觉得,你是为了什么?”楚清淮突然眼睛直直的盯着陈阿娇,他的眼睛深邃如湖水,清澈却又刺骨。
陈阿娇觉得心里的声音在指引着她张嘴
于是楚清淮听见了陈阿娇生动鲜活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地方突兀的响起来。
“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