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屏书院,这所位于和州的书院因为临近应屏山而取了这个名字。
它在天下书院中实在无甚稀奇的,既不像是梅鹤书院一样江南才子齐聚,又不像松如书院一样常有大儒前去讲学,更别说和就在京郊、内里皆都是贵族子弟乃至皇族宗室的太常书院比较了。
这种书院大言朝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实在没什么特别的。在这书院上学的学子虽也是家有薄资,但是也远远称不上大富大贵。
不过这平平无奇的书院,近来却发生了一件能激起少许波澜的新鲜事——书院里来了位新先生。
应屏书院规模不大,虽然学子每年都有新人进来,但是里面的先生却都是数年不见得一换,全都是熟面孔。现下突然进了一个新人,当然引得诸位学子们议论纷纷。特别是这位先生还年纪极轻、看起来跟正念书的学子们差不了多少,讲起课来又生动有趣,和大多数夫子严肃的课堂都不一样,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大受学子们追捧。
不过说起严厉来,现在正在学舍里的刘夫子是整个书院里都是数得着的。从应屏书院出去的学子,别的不一定记得、但这位夫子的手板子却一定印象深刻。他手里那个三指并宽、底部有个稍细手柄的深木色的戒尺,可谓令诸学子闻风丧胆,整个书院上下,几乎所有学生的掌心都被它打肿过。
有这种威名在,这位夫子的讲堂上自是安安静静没有一丝杂音,连最调皮捣蛋的学生都不敢发出别的动静。课上被他点起作答的学生少不了背生冷汗、说话磕磕绊绊,生怕哪一句说错了,手板子就落到自己身上。
许是这位刘夫子今日心情实在不错,点了一圈人居然没有一个挨打。
就连刚刚叫起的那个满脸心虚、舌头打结的学生,刘夫子在听他作答中途有几度皱眉,但终究也没有说什么,勉强颔了一下首,让他重新跪坐下了。
听见那声坐下后小小的舒气声,刘夫子眉头一跳,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
刘夫子虽然严厉,动用戒尺却从来都是有缘故的,刚才那位学生作答虽是磕绊,却也勉强切了题,他自然不会无故打人。而且对方比之过往来,进步何止一点半点,刘夫子虽然没说,但是心里到底是满意的。
只是刚才那声舒气,到底让他有些不满:这种有点心情就显露于外、喜怒尽皆形与色的模样,哪里像是个读书人?!
刘夫子拧着眉头别过脸去,转而点了另一个学生的名字,“孤鸣,你来说说。”
这次站起来的是一个宝蓝色衣衫学生,他明显比之前被点名的人表情要从容得多,这会儿作答起来也是侃侃而谈、神态自若,不过一会儿,原本脸色有点难看的刘夫子已经缓缓舒展开了眉眼。
等到杨孤鸣答完,他的表情已经彻底缓和下来,居然难得说了一句夸奖,“精进了不少,课下用功了。”
杨孤鸣却没有第一时间应下这声夸赞,而是在少许的犹豫之后小声,“税法之事,方夫子昨日讲孟学稍稍提起过,学生不过是从中拾捡些牙慧,不敢当做己功。”
刘夫子一听那个名字,唇角立时往下一撇,脸色顷刻间拉了下去,就连原本正在捋须的手也一下子顿在了原处。
杨孤鸣见状,连忙低下头,不敢再多说。
过了好一会儿,刘夫子神色才勉强和缓下去,只是语气多少还有些僵硬:“你……”先坐下吧。
结果这话刚刚开了个头,便是一声锣响,紧接着就听外面不知何人嚎了一嗓子,“下节方夫子的课在问经舍,大家快去抢位置啊!!”
这话落,就是一阵嘈杂混乱的应和声,又有不远处闹哄哄的脚步踩踏的声音。
刘夫子刚刚缓下去的脸色一下子就黑了,忍不住喝了一句,“成何体统!”
——哪有半点读书人的样子?!
可抬头再看学舍内,十个里面有八个转头向外,剩下的两个虽是面向前方,眼珠子却也一个劲儿地往边上瞥。
气的刘夫子把书生生砸到了桌面上,这一声响,终于引得屋内的众人回神。
刘夫子脸色黑中都有点发青,他沉声,“怎地?散课了还不走?得让我这个先生请你们出去不成?!”
学舍内的诸位学子这才如梦初醒,齐齐行礼拜别先生,一个个规规矩矩走到了门口,然后……拔腿就跑。
刘夫子:“……”
他手里那柄戒尺差点被自己生生地掰折了。
成、何、体、统!!
杨孤鸣倒是留到了最后,一直等到人走完了,才缓步上前深施一礼,“夫子。”
见是这个让他颇为满意的学生,刘夫子脸上的神色才稍稍缓下,他点了一下头,示意他有何事直说。
杨孤鸣似是踌躇了一下,才下定决心一样开口:“就学生这几日去听的课,方夫子学问是极好的,不仅熟习经学,就连政事上也颇有见地,只是为人豁达些、不拘小节。夫子……恐怕是对方夫子有些误会。”
杨孤鸣因常上前请教探讨,对刘夫子还是比旁的学生更熟悉些,他知晓刘夫子虽严厉,却实在面冷心热,平素也最敬重有才学的人。而方夫子虽然年轻,但是学问却已经极好,课堂上各种名家典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