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铃?
这么狠?
袁润眉头一皱,发现这次事情并不简单。
提铃可不是什么好营生。
宫刑本是司礼监约束犯错宫人的手段,但一天天的传到现在,免不了要偏离最初的意思。
尤其是提铃,这刑罚算不得最重,名字听起来也柔和,如此,便发展成了宫刑里的主力军。
袁润在魏宫里待的时间长了,多多少少也知道些。受此刑罚之人,需在每日打更时,从司礼监过光远门,一路到泰清门,然后原路回到司礼监,全程要双手提宫铃,弓腰收腹,缓步徐行,并随更声高唱“天下太平、圣体安康”。
无论雨雪阴晴,皆不得断了。
这本是用于宫女的刑罚,用在内侍身上的,允钦大概是第一例。
也或许是王璨求情起了作用,罚他提铃,相比之下,到底也要比什么打板子、关禁闭好许多。
只是虽如此说,太平巷到底不算短,夜里五更,每更如此,还要一个月,依着允钦的身体素质,还不是要累死他?
袁润暂且忘记了自己刚才在想着的事情,他微微蹙眉,“为什么要罚他?因为他为虎作伥、隐瞒不报了?”
“为虎作伥可不是这么用的,若是简夫子听见,殿下又得被罚去抄辞典了。”王璨轻护着茶壶放下,白瓷描金的壶,碰到托盘时一声脆响,“殿下,允钦身为殿下近身内侍,又是司礼监秉笔,自然该时时处处都跟在殿下身边。他没有跟住,就是他的失责,失责了就该罚,这话陛下也与殿下说过。赏罚分明,才是为君之道。”
顿了顿,王璨又道:“在奴眼里,殿下从来都不是挂怀这般小事的人。先前因为殿下说要去种地,东宫曾换过一批内侍,殿下不会忘了吧?”
袁润一默。
那时的事他是记得的,只不过那时刚穿来没多久,他满怀愁绪无处发泄,与他们也实在是素昧平生,便未曾把他们当回事。
可允钦不一样。
他穿来第一眼就看到了这个玩伴,从周岁开始,就一直是允钦贴身伺候,算起来也十几年了。
以往觉得理所当然,没当回事,可如今王璨这样一说,袁润就
想起来有一次他不知怎么跑上了蹴鞠场,一颗蹴鞠迎面飞来,还是允钦替他挡的。
两个人年龄差不多大,但允钦总是比他更成熟、更稳重、更像一个成年人。
譬如他口味挑挑剔得很,喝茶就只爱喝茉莉花茶,这宫里没人记得住。也或者说,这宫里没人当回事。毕竟皇室御用的茶,多是明前龙井、黄山毛峰之流,茉莉花茶太便宜了,便宜得有些上不得台面。
堂堂太子爱喝这种茶,不应该。
倒是允钦总记得,常带着其他内侍搜集雨雪露水,封在青花瓮里,埋在后花园的梅树下,只等来年煮茶。
点点滴滴都是小事,偏在此时想起来堵得慌。
又联想到允钦要受此刑罚,基本上是被他所连累,袁润心里越发难受,他低头喝了一口茶,是刚煮开的茉莉花,绿茶的清泛着淡淡的花香,咽下去却好像又带了苦,总也不是个滋味。
“来前允钦特意嘱咐奴给殿下备这壶茶。”王璨执起壶,为袁润添上,“允钦这孩子老实,但一心念着殿下。”
袁润后仰,靠在引枕上。
毛月色的妆缎面,滚着甘石粉的边儿,这么看着像极了允钦常穿的衣裳。
就当他真是个游戏NPC,相处这么久了,若是被突然告知要下线,也是一件很让人难过的事情。
袁润想起自己养了好久的宠物,他还给它开过粉钻呢,氪金的人生也不过如此。
何况允钦。
于是他低低“嗯”了一声。
王璨继续苦口婆心,“殿下如今主东宫,那东宫所有人的生死便都在殿下一念之间。殿下欲之生便生,殿下欲之……”
“行了。”袁润闷声道,“待会儿回了紫极殿,我会去向父皇请罪,这次出宫是我支开了允钦,我刻意瞒他,他怎能知情?何况提铃这刑罚太重了,他与我一样大的年纪,肯定受不了这个。”
“殿下良善!”王璨打蛇随棍上,他又道,“只是此次虽有殿下求情,可不知下一次……”
“没有下次了。”
袁润摇了摇头。
以后行事还是得更周全一些才好。
毕竟原书里只打了个酱油的允钦竟然要受这样重的刑罚,就连原书男主顾素辰的生活轨迹也不大一样了。
顾素辰……
想到顾素辰,袁润又忽地抬起头来,“王提督,你们司礼监要找一个不愿意露面的人,除了翻地皮,还能怎么找?关键是还不要被他知道是我在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