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恒也不说话,对着福隆安的恭喜不置可否,他只是先坐了下来,小厮献上来热气腾腾的白毛巾,傅恒将毛巾盖在脸上,停了停,才拿下来折成一半,擦了擦脸,春日里北京城风沙甚大,尤其是晚间,小厮拿了毛巾退出去,傅恒喝了一口茶,闭目养神了一番,等着口中的茶水混满了津液,这才慢慢吞了下去,这是傅恒的养生之法。如此喝了几口茶,傅恒才睁开眼睛,“大展拳脚?你真的觉得如此吗?”
“难道有什么不妥当的?”福隆安见到父亲脸色木然,不由得心里头一沉,他忙站了起来,“阿玛,怎么了?”
“你难道真的觉得,缅甸的事儿,是这么好办的?”傅恒语气淡然,只是众人都是傅恒身边的人,清楚的听出来了这淡然之中带着一丝纠结之意,傅恒显然没有自己第二个儿子这么的乐观,“你觉得你明瑞堂兄,才干如何,统帅才能如何?”
“明瑞堂兄弟的统帅之才不足,但冲锋陷阵之能的确出众,平定阿睦尔撒纳、霍集占,都出了大功。”
“那你说,明瑞都无法在缅甸寻得什么突破,如今还险些丧命于那天南之地,我又如何敢高兴,能够在缅甸获得什么战功呢?”
傅恒说的话轻描淡写,也不算是十分严肃,但众人都站了起来,李师爷见到福隆安脸上露出了尴尬之色,于是忙打圆场,“明瑞世兄冲锋陷阵自然是厉害,可也要看是那一位在统帅全军,杨应据如此人物,就算是给东翁提鞋他也是不配!东翁在军机处主持事务这么多年,岂不知道这‘统帅无能,累死三军’之事儿?”
这话一下子就把兵败的黑锅推给了最倒霉的杨应据,福隆安轻轻吐了一口气,到底是李师爷说话厉害,傅恒听到这话点点头,“的确是如此,杨应据此人该死,外头军务有罪且不说了,若是明瑞有失,我如何向逝去的兄长交代?”
“阿玛!”福康安忙问道,“万岁爷是怎么说的?他是不是给您什么密旨了?”
“没有什么密旨,”傅恒摇摇头,“但你品一品这个差事儿的名儿,总督经略平定缅甸大臣。听得出来是什么用意吗?”
“难道?”福康安一惊,“平定?这个名号的意思是,一定要阿玛取胜吗?”
“的确是如此,我听得出来,万岁爷的意思就是如此,他老人家,”傅恒微微点头,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出来,“对着缅甸的事儿实在是很不满意,这一次派了我出去,那就是一定要拿下缅甸,平定才算是克尽全功!”
“可万岁爷已经下旨给您十万兵马,这可是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多了,”福隆安说了这么一句,但看见傅恒的脸色,顿时就反应过来,“难道这十万是虚指?”
“就算不是虚指,我也带不去缅甸那么多!那边山高路远,”傅恒摇摇头,“我在中枢,见到云南方便送上来的军报不知道见了多少,这云南和缅甸的地形,我就算是没去过,也早就有所耳闻了,哪里可不是平定达瓦齐的地方那么平整开阔!只怕是比大金川还要险峻些!”
傅恒并不是不知兵之辈,他除却平定准格尔时在中枢主持军务外,也在第一次平定大小金川之事之中亲自率兵作战,浴血奋战逼迫金川土司头像,他身上的一等忠勇公爵位,就是凭借这一次大功赚来的。
“的确如此,”福康安点点头,“山高路远,不是那么简单的,”他对于福隆安那样乐观的态度也是不以为然,“咱们虽然是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可这场面施展不开,再多的兵堆上去,也是派不上用场。”
福隆安微微一嗤,“三弟,你又拿着松鹤楼那个人说的话来对阿玛如此敷衍嘛?”
李师爷知道福隆安说的是何人,但他只是捻须微笑不语,福康安不悦的看了一眼自己的二哥,又对着傅恒说道:“阿玛,征缅的事儿,如今看来也只能是你去,儿子想着,总是要跟着您去才好!”
“不可,”傅恒摇摇头,他赞许的望着自己这最杰出的儿子,果然,日后这富察家还是要看他的,“你还小,不能去。”
“为何不能!”福康安倏然起身,朝着傅恒拱手,激烈的说道,“儿子今年十四岁了,也可以跟着您出征了!”
“不是为父不愿,是万岁爷不舍得,”傅恒微微一笑,“万岁爷说过了这些事儿,说你大兄如今就在云南前线,你们几个兄弟都还小,一概都不许去,”皇帝甚至说的很直接,“明瑞亦在前线,难不成这天下除了你富察家都是好男儿,其余的人家都死绝了不成?”
傅恒知道永盛皇帝的脾气,这话不是说富察家不行,而是对着其余人等表露出了不满。福康安听到这话大失所望,“这话如何说的!”他很是郁闷,复又坐了下来,“万岁爷必然不会如此,明个我入宫再求就是了!”
但福康安也知道这事儿不可能,因为皇帝决定了的事儿,就算是受宠若福康安,也不可能改变皇帝的心意。
福康安有些郁闷,傅恒微微一笑也不理他,只是对着福隆安说道,“圣上既然任命我为这个平定缅甸的大臣,兵部尚书还是我兼任,但京中到底是还要人主持的,我已经向万岁爷举荐珊林你作为兵部尚书的继任者,接下去应该马上就要下旨了。”
“如此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