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那盐商一问便知,倒是谢阁老避重就轻,还未解释我儿那低贱的妾室如何成了阁老的爱妹?”
谢昶唇角笑意慢敛,眸光锐冷如刀,“本官之妹流落他乡多年,原本在济宁一户清白人家养得好好的,却于上月被琼园一名仆妇所掳,不明不白地替换成了王爷生辰的贺礼。世子爷所见的那名女子,正是我谢昶之妹谢绾颜,而真正的琼园花魁玉芊眠早已因病死江上,那名贴身照顾的仆妇怕无法交代,趁客船在济宁码头修整之时,偷梁换柱,将济宁顾家的养女拐进了入京的客船。”
一番话听下来,梁王满脸震惊之色,倒是皇帝率先开了口:“入梁王府的这名女子并非真正的玉氏,竟是爱卿苦苦找寻多年的妹妹?”
谢昶追随晏明帝之初,便已将自己谢家养子的身份坦言,先帝制造这桩文字狱案实属魔怔,晏明帝并不在意他这段过往,御极之后甚至洗刷了无辜枉死的南浔名士的冤屈。
就连谢昶有个失踪多年的妹妹,晏明帝也是知晓的。
“你有何证据?”梁王咬牙切齿,浑身气血都在叫嚣,“本王寿宴那日,那姑娘身边的丫鬟仆妇可是被你谢昶带走的!谁知你谢阁老不会私下屈打成招,逼人改口?”
谢昶仍是那副处变不惊的模样,“那名仆妇,本官已移交大理寺处置,是不是屈打成招,陛下与王爷一问便知。”
众所周知,大理寺卿沈如筠为人刚正不阿,在朝中谁都不站,将人交给大理寺,恰是谢昶坦然无惧的佐证。
沈如筠依言上前一步:“谢阁老所言非虚,经大理寺审讯,那名叫春娘的仆妇已经承认,真正的玉氏已死,献于梁王殿下的那名女子的确为其进京途中调换。”
“好,好,”梁王冷笑几声:“即便这女子当真是谢阁老的妹妹,我儿却不知情,谢阁老泄愤伤人,又作何解释!”
谢昶从袖中取出一份罪状书,皇帝瞥一眼身边的太监总管冯永,后者立即会意,躬身将那份文书取上来,交由皇帝过目。
梁王不明就里,却眼见着皇帝打开那份文书后,面色愈发的难看,微微颤抖的双手显然压抑着某种震怒。
皇帝是仁厚的君主,朝堂之上鲜少有这般龙颜大怒的时候。
此番连梁王都有些捉摸不透,殿上百官更是屏息凝神等着下文。
良久,龙椅上的人深深吐了口浊气,“传令下去,将梁王世子殷重玉捉拿大理寺归案。”
一语既出,又是四下哗然。
“陛下这是何意?”梁王完全是愕然的模样。
皇帝将手中的罪状往下一掷,“重玉这些年做的好事,皇叔也看看吧。”
梁王心猛地一坠,颤颤巍巍地俯身去捡。
白纸黑字,铁证如山,梁王肥胖的身躯跪在地上,只觉全身血液倒流直冲大脑,耳边嗡嗡轰鸣。
谢昶的筹备非常周密,将这些年来殷重玉滥用职权、滥杀无辜、强占民田民舍、卖官鬻爵、搜刮民脂民膏等数十条重罪一一列举。
谢昶自然明白皇帝对梁王父子的袒护,所以轻易不会出手,一旦出手,便不会再给对方翻身的余地。
事态的反转属实意外,一场朝会散去,百官明面上不显,暗地里却十分唏嘘。
原本是梁王有理有据,以受害者的身份当殿质问,多少人等着看这位新任内阁首辅登高摔重坠落神坛的好戏,没想到最后竟是梁王府一败涂地。
都知这梁王世子行事乖戾,嚣张多年竟也相安无事,谁能想到这位首辅大人一出手便是一记重拳。
众人思及己身,不禁后背一冷,三年清知府还有十万雪花银呢,为官这么多年,谁能保证自己手上没点儿荤腥,哪天当头一棒,这辈子的富贵也就到头了。
殷重玉坏事做尽,大理寺盘查起来尚需一段时日,然春娘一案很快有了定论。
杨阁老请来的那对济宁夫妇入京演了一出认亲的戏码,阿朝的身份自此尘埃落定。
这些事谢昶已经提前与她通过气,在她对新的身份还云里雾里的时候,皇帝的赏赐已经进了府。
晏明帝向来恩威并施,不吝对重臣家眷的加封恩赏,当朝首辅家中唯一的女眷,还是流落在外多年寻回来的,抚恤自然丰厚。
眼看着那些珠光宝气的绫罗绸缎、金银玉器流水般地抬进青山堂,阿朝一时讷讷无言,在太监总管冯永的指引下糊里糊涂地谢了恩。
没想到一夜之间,自己的身份竟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从色艺侍人的扬州瘦马、朝不保夕的梁王侍妾,一跃成了当朝首辅的妹妹。
连她自己都不敢置信,浑浑噩噩,恍如梦中。
传旨的人走后,青山堂伺候她的大丫鬟蕊瑞春走过来说道:“大人传信回来,说今晚来陪姑娘一道用膳。”
阿朝呼吸一滞,捏紧的掌心微微渗出了汗。
她还没想好如何面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