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昶再开口时,仍旧是沉淡肃冷的语气:“你是我府上的人,有些规矩,府上的丫鬟仆妇都可以教你,从前跟你的人再周全,也不适合做你贴身的丫鬟。”
他虽未说破,但这些道理,阿朝都明白。
琼园教养女子,尽管声称对标端庄柔宜的大家闺秀,可最终还是以博得男人的宠爱为目的,养成一副温情脉脉、柔弱堪怜的瘦马作态。底下的丫鬟耳濡目染,若有若无的风尘味浸在骨血里,自然及不上勋贵人家调-教出来的丫鬟懂规矩、识大体。
可崖香本分守礼,品性温良,是阿朝身边最为信任,甚至是有些依赖的人。
“所以……你还是不肯么?”
阿朝默默地缩回手。
一旁的江叔眼睁睁看着自家主子脸色沉下来,着急得浑身冒汗。
大人还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岂是不肯么!
从前怎么求的那就怎么求啊!
做不成贴身的丫鬟,那便做二等丫鬟、粗使丫鬟!
端茶倒水、说笑解闷,莳花弄草、洒扫除尘处处都需人手,安排个知根知底的丫鬟又有多难!
江叔算是明白了,谢府沉寂这么多年,大人好不容易寻回来的妹妹,在外吃尽苦头,慢慢养成这副谨小慎微的性子,大人说话虽不好听,心中却只是希望姑娘能够真正开怀,哪怕是同他闹上一闹也是好的。
盛京城那些官家小姐哪个不是张扬娇纵?想要什么便说,要不到就闹,府上就这一个姑娘,有什么是不能满足的?
谢昶一时无言,沉默片刻后,往她碗中夹了几块叫花鸡和粉蒸肉,阿朝面前的小碗很快堆得满满的。
“先吃饭,吃完再说。”
阿朝眼眸亮了亮,“吃完你就能答应?”
谢昶无奈,淡淡“嗯”了声,在小姑娘眼里溢出欢喜之前,又补充了一句:“吃完再考虑。”
阿朝用力点点头,将小碗中的食物一块块往嘴里送,两边雪腮都被塞得鼓鼓的,小松鼠似的,一些窸窸窣窣的咀嚼声在秋夜微冷的烛光下过滤出几分别样的温情。
但谢昶很快察觉出不对,攥紧她执箸的那只手:“不要吃了!”
阿朝固执地将口中最后一点强行咽下,双眼憋得通红,一旁的瑞春吓得脸都白了,眼疾手快地端来漱口盂。
她胃里难受,喉咙也堵得慌,扒着盆盂就忍不住呕吐。
方才吃的那一点吐完,又干呕了好一阵,直到饮了半杯清茶漱过口,这才舒服一些。
手掌撑在桌沿缓了好一会,这才发现自己另一只手仍被他攥在掌心。
男人的力道不容她挣脱,她甚至觉得手腕隐隐泛着疼。
谢昶面色铁青,握住她的那只手青筋暴起,几乎在忍无可忍的边缘,“吃不下便不吃,我难道会逼你?”
阿朝呕得厉害,殷红的眼角挂着泪珠,却不敢抬头看他,“你说……我吃完这些,就会考虑饶她们性命的,是不是?”
“你本事大得很,把自己逼成这样,就为了两个下人?”
阿朝沉默着没有说话,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的软肉。
谢昶冷冷凝视她许久,黑沉的眼眸中怒焰燃烧,最后冷笑一声:“照顾好你们姑娘。”
沉怒之下的语气反倒显得格外平静。
他终于松了手,离去的身影隐没在冰冷的夜色中,再也没有回来。
阿朝煞白着脸,眼尾那滴将落不落的泪终于狠狠砸下来,砸落在手腕被攥红的那一圈。
她还是把哥哥气走了。
夜里雨下得很大,冰凉的雨滴噼里啪啦地落在屋檐上。
屋内炭火烧得很足,阿朝却只觉得手脚冰凉,浑身如同浸在冰水中,寒意从脚底蔓延而上,丝丝缕缕地渗进骨缝里。
窗外雨声喧嚣,人心也跟着嘈乱。
仿佛回到江上客船的那些天,孤身一人,前路未卜,等待她的是摇摇欲坠的将来。
雨还在下,阿朝不知默默听了多久,檐下忽然传来收伞的声音。
屋门轻轻响动了一下,有人轻手轻脚地进来。
“姑娘,可睡下了?”
阿朝听到这一声,恍惚以为自己在做梦,她怔忡地起身,朝外面问道:“是崖香姐姐吗?”
看来大人不曾猜错,姑娘果真还未睡下。
崖香从灯架上取过蜡烛,到床帐边燃了灯。
昏黄的烛火柔和了阿朝苍白的面颊,她看到崖香完完整整地站在自己面前,欢喜得险些说不出话来。
“是……哥哥让你回来的吗?”
她还不习惯这个称呼,脱口而出时还有些拘谨。
崖香点点头,往她身后塞了个绣花引枕,自己又倒了杯热茶来,让她捧在手心里暖着。
“姑娘饿了吗?大人同我说,姑娘的晚膳都……”
阿朝抿了口热茶,心口暖了许多,“我也想好好吃的,只是吃得太多太急,竟然吃吐了,这会子倒真有些饿。”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转头居然看到崖香从袖口取出来一包热乎乎的桂花糖糕,清甜的香气霎时扑面而来,“这是?”
崖香托着油纸让她咬了两口,笑道:“大人念着姑娘,怕姑娘饿肚子,请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