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绵亿时难产,痛了足足两天两夜。
欣荣的发丝散乱,被汗珠黏住,整个人蓬头垢面,牙关紧咬,双手生生撕裂了被单。
痛觉如同巨浪,将她整个人吞噬。
神思混沌间,她听见了永琪的祈求。
“拜托,拜托送子娘娘,一定要是个儿子,如果不是儿子,我就一定要再等一年了。”
纵使她不敢对永琪怀抱什么希望,也在生死一线之时,对他心寒不已。
同样是对待女人生育,皇阿玛会说“早知失子兼亡母,何必当初盼梦熊”。
在府里地位卑微、不得阿玛心意的通房生弟弟时,阿玛也会祝祷“母子平安长健,百岁无忧患”。
而永琪,这个皇阿玛给她指定的夫婿,皇宫众人心照不宣的未来储君,甚至没想过让她平安。
女子生育,如同走过一道鬼门关。尊贵如主子娘娘,也有康熙朝仁孝皇后难产血崩,也有孝懿皇后一尸两命。
额娘说,“在皇宫不比在家里”,原来如是。
是怎么一天天,走到了如今的地步?
从怀上这个孩子开始,她频繁呕吐,吐到后来胃汁都要吐尽,才堪堪好转。
孩儿压迫腹部,频繁要去净房。
肚子吹气一般鼓起来,撑开皮肤,留下一道道狰狞的纹路。
脚趾水肿,为了顺利生产,要忍痛一圈圈散步。
婆母在她第一次干呕时请来太医,确认了她的喜脉,她下意识看向孩子的阿玛。
永琪不耐地别开脸。
或许从那个时候,就已经注定了此刻的冷。
不,该是更早。
早到他被额娘以命相逼,不甘不愿娶了她时。
早到永琪婚礼上如丧考妣的神情。
早到成婚后将八旗家宴全数丢给她,急急忙忙出宫商量“大逃亡”。
……
一桩桩一件件,往日里不堪回想的事,如今一股脑翻腾出现,侵蚀她的记忆。
她怨过,怪过,却不知道最终何去何从。
一生已为宫门所误。
她很想为自己辩驳一二,永琪从没给过她机会。
应该说,只有他们二人之时,永琪要么是在冲她吼叫,要么是例行公事一般行房。
桂嬷嬷后来交代,最开始那次,是加了暖情之物,永琪才会把她当成还珠格格。
她那时强压下心头的酸涩,告诫自己,“不管你把我当成什么人,达到我的目的才是最重要的。”
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孝敬公婆、相夫、教子,做个贤妻。
不妒忌、不妄言,做个好女人。
可她到底迷茫了。
对着这样一个丈夫,该要如何,才能忽视内心深处的不甘,去做个贤妻良母呢?
宫里人人都夸孝贤皇后,说她出身高贵,母仪天下,贤良淑德,勤俭孝敬,友爱宫妃,教养子女。
似乎所有美好的辞藻,放在那位主子娘娘身上,都是不为过的。
可孝贤皇后心力交瘁,盛年崩逝,焉知不是为此。
谁伴青灯独坐,终生年华虚过。
数十年后新皇登基,其子绵亿于癸酉之变定人心有功,推恩及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