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道?”
“什么是公道?”
谢尘如冰玉般阴寒的脸上, 忽然现出一抹笑意来。
“正清,你我早已不是当年满身义气的书生了,你在大理寺为官多年, 难不成还没看透这两个字吗?”
他的语调低沉, 刚刚怒意迸发下砸碎茶盏的人似乎已经不见。
取而代之的, 是一种平静下的冷漠。
“你还没明白, 所谓的公道不过是上位者平衡怨愤的一种手段, 所谓的仁爱不过也不过是上位者施舍的假象,若真论起公道来——”
谢尘看向袁缜, 眼中的讽刺之意毫不掩饰的泻了出来。
“正清,你是永定侯和昭阳公主独子,自幼受尽宠爱,而我呢?我们自出生起便天差地别, 这又公道吗?”
袁缜皱起眉,道:“这是两码事。”
“两码事?”
谢尘不带笑意的勾了勾嘴角。
“你入大理寺便有人一路护持, 从未受到半点磋磨, 断案从来只考虑真相,其他全然不顾,如此还能官至大理寺少卿,你以为是因为你办案公道吗?”
“你觉得你想要的河清海晏, 时和岁丰,是能凭着少年的义气志向,努力为国为民,就能换来么?”
“没有了权力, 你口中的公道便只是虚言,没有人会听。正如两国交战,弱的一方便是屠城灭国, 没有所谓的公道,有的只是□□裸的弱肉强食。”
他垂眸掸了掸袖口上沾到的一点茶渍。
“我早就不求什么公道了,想要什么自己去争就是了,争到了便应是你的,争不到那就挨着,那是命。”
正如戚家与他,得势之人才有讲条件的权利,失势之人下场必是惨淡,若不然,大家都还争什么呢?
袁缜看着对面的好友,不再与他争辩,只是看着他忽然道:“妄之,你喜欢那个姑娘吧。”
谢尘抚着衣袖的手指忽然僵了一瞬。
“我刚刚才想明白,以你的性格,若是对那姑娘没有情,绝不会行这样的事。”
袁缜看着他,神色间忽然多了两份怜悯。
“可是妄之,喜欢一个人不应该是这样的,你与戚白玉互相折磨这么多年,难道还没明白这个道理吗?”
盛夏正午的阳光灿烂,袁缜早已经离开了。
谢尘坐在摞了厚厚一叠公文的桌案前,手里握着一份翰林院的调令,有些愣愣出神。
半晌后,他抿了抿唇,将手中那份本要将裴桓调到江西府为通判的调令丢进了脚下的纸篓里。
·
裴桓被人湖水里捞出来,不停拍打着他的后背。
吐了几口水后,就被不知什么人拎上一辆马车,马车辘辘,将本就因醉酒落水十分虚弱的裴桓颠的七荤八素。
不知多久,马车停了下来,他又被拎起扔到了地上。
马蹄声响起,那马车很快离去。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发现自己竟然被送回了在京中租住的宅子门前。
还未等他起身,门就从里面打开。
一个面相严肃的妇人从里面出来,见到浑身湿透的裴桓,顿时吓了一跳。
“桓儿,你这是怎么了。”
裴桓在她的搀扶下站起身,敲了敲疼的似要裂开的头,安抚了母亲一句:“娘,我没事,与同窗喝了点酒,不慎跌到水坑里了。”
裴母皱着眉心疼的训斥了几句,裴桓不甚在意,只是觉得胸口处似乎有什么东西。
他伸手探进去,在湿漉漉的衣服内袋里取出了一封信。
这是什么人放进自己怀里的,难道是刚刚送自己回来那人。
他不动声色将那封信放回去,直到回到卧房将母亲安抚出去,才将信封拆开。
里面一张信笺上只有寥寥两行字,因被衣服浸湿,墨迹稍有晕开,但依旧能辨认出字迹。
【谁无暴风劲雨时,守得云开见月明。翰林院督察院中清流众多,可助你一臂之力,望避其锋芒,静候时机。】
裴桓怔怔的看着信笺上的字,虽然不知是什么人送来这样一封信,可于此时的裴桓而言,无疑是一种希望与安慰。
母亲的声音又在门外响起,她已经让家里的小厮打了热水过来了。
裴桓用热水擦了遍身子,换上了干净的衣服,重新坐下审视那那封信,慢慢品着最后的一句话,心中渐渐沉淀出些思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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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七月,盛夏的暑热气愈发重了,人只要略微动一动都觉得浑身湿粘的难受。
韶音阁因此新添了许多的冰鉴,在闷热的屋子里缓缓渗出凉气,倒让人好过了不少。
“姑娘,这厨房特意炖了鲫鱼汤,还有这几样炒鲜蔬都是特意让他们做的口味清淡的,你多少吃点啊!”
小招有些急的劝着,”你这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了,总这么不吃饭,身子哪受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