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令遥的一缕神识附在王四娘髻边的银簪上,随她出了农家小院。
王四娘走到院门,又似想起了什么,转头进了堂屋,不一会儿便换了个更为精致的小食篮出来。
那篮子底部装了满满一层沉甸甸的香篆,其味道浑然厚重,一闻便知是上好的拜神线香。
王四娘脚步匆忙,穿过几条泥石土路,又过了座小竹桥,拐到一条青石铺就的路上。
这路似乎是沙湾村的主道,比方才那几条小径宽上许多,路上的青石板几乎每一块都被磨得光可鉴人,若是雨天湿上一层水,只怕能从路这头滑到那头去。
一看便是常有人走动的缘故。
王四娘越往前走,这条青石道上的人愈多,仿佛潮水般从四面八方齐齐涌来,待她行至中段,人潮拥挤,整条路被挤得水泄不通,填街塞巷的,便是陆令遥呆在簪子中也觉呼吸困难。
陆令遥环顾周围,这‘沙湾村’丁壮颇多,一眼望去个个红光满面。其中女子多体态丰润,男子则不是虎体熊腰便是膀大腰圆,且人人衣着光鲜,既洁又华者不在少数。
瞧着不仅人烟阜盛 ,更是物财丰茂,倒是应了沙湾村那丁旺财兴的好风水。
有意思,总不至于这个地方,才是真正的沙湾村吧。
陆令遥神念一动,离开王四娘的银簪,飘到青石路上空,低头向下看。
方才和王四娘一起在人群中推挤,视野受阻,什么都瞧不分明,她这才发现满街的人都在往同一个方向涌去。
这些人神情兴奋,面色潮红,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是难以掩饰的狂热;他们挨肩叠背,来人推搡去人,后人攒动前人;他们眼底发红,血丝如蛛网,越朝前走越像是发了疯的牛群,要争先去回应前路悬挂的红绸布的召唤。
陆令遥立在高处眺望,那村内屋舍之间黑洞洞的巷口仿佛腐烂发黑的血□□窟,人是不断涌出的密密麻麻的蛆虫,爬满阡陌街巷,再一齐蠕动到青石路的尽头。
路的尽头,是一座高耸恢弘的神祠。
这神祠背倚青山而起,坐北面南,上覆黑色琉璃瓦,下砌朱红蟠龙柱,面阔五间,堂前殿后抱厦厢洞莫不齐全。
陆令遥微挑眉头,好大的派头,不过一个村镇的神祠,修的快赶上都城一方富丽宫殿了。
神祠主殿阶前端正摆放着五只硕大的二层聚宝鼎,其中焚香不断,青烟缭绕,蜿蜒而上,汇成几道烟柱,仿佛直达青天。
那聚宝鼎中燃尽的香灰层层堆叠,几乎快要落到鼎外,不时便有作神使打扮的村人手执香灰匙前来清理。
还真是香火鼎盛啊。
陆令遥想起自己殿中隔三差五才偶有供奉,叹了口气,也不知她何时才能有这般源源不绝的香火。
这无名神君,莫不是财神爷吧。
除了财神爷,她还真没见过旁的神仙如此受凡人追捧。
陆令遥暗暗感叹了几句神各有命,凝神去看那些在鼎中燃起的香篆,鼎上有神号刻纹金光闪动,再想细看,却如雾障目,怎么也看不清那刻纹究竟是哪位神君的名讳。
这所谓的神君做事谨慎得很,想必这神祠,也没那么好进。
她存了试探的心思,让那抹神识飞身而上,果不其然,还未到神祠门口,神祠的守界突然开了防护阵,将她的神识狠狠弹出数尺开外。
她的神识灵力不支,竟直接被这守界威力打回原身,被迫归了位。
—
小东屋内。
陆令遥坐在木桌前,神魂一颤,身子不由自主地晃了一晃。
萧炽正立在她身后,见她身形不稳,下意识伸手托了一下她的脊背,才刚刚触碰到衣裙,又如被火星子烫了般撒开手,转而拎住她的领子,勉强助她稳住了身子。
跟拎只小猫崽似的。
陆令遥被他这一番动作弄的东倒西歪,好不容易坐稳了,又觉衣领被他越拎越高,险些将她勒得喘不过气。
陆令遥:......
她面不改色,甚至唇角还勾着微微的笑意,出手却毫不留情,抓住萧炽拎着她衣领的手往前一拉,将他狠狠摔在面前的泥地上。
萧炽骤然被摔,闷哼一声,又惊又怒道:“你干什么?!”
他话出口的一瞬间,狭小的屋子仿佛瞬间燃起了篝火炉子,空气又开始翻滚灼热。
小火猫生气了。
陆令遥起身,笑吟吟地伸出手要拉他起身,语带抱歉:“对不住啊,我还以为是什么妖魔埋伏在此,想趁我不备勒死我呢。”
萧炽不吃这套,冷笑一声:“你分明就知道是我,要是妖魔你早拔剑了吧!”
陆令遥面上的笑意更甚,她养的这猫,还不算笨嘛。
她手还伸着,却见萧炽看向她的视线一凝,他慌忙侧过头,整张脸跟遭了火烧似的迅速红到了脖子根,头顶腾腾冒起热气。
“你!衣衫不整,成何体统,还不快穿好!”
陆令遥懵然垂头,萧炽方才把她的衣领扯得乱七八糟,她背摔他时动作又太大,此刻外衫松松斜向一边,露出大片雪白的肩膀和锁骨。
她面无表情地把衣衫理好,又朝他伸手,道:“你到底起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