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令遥一声“夫君”叫出口,萧炽仿若被九天神雷劈了一般,整个人霎时变做了刚从沸水中捞出的熟虾,险些要蒸出热气来。
他一脸愣怔,连抵抗都忘了,满脑子只剩下她方才叫出的两个字。
她叫我什么?
夫什么君?君什么夫?什么夫君?
这地仙怎么敢随口就乱叫人夫君的,她不知羞吗!
萧炽微微咬牙,下颌收紧,思绪纷乱,一副被劈傻了的样子,任由陆令遥将他扯进屋子,随意摆弄。
待好不容易回过神,才发现他早已被陆令遥施了幻术,变做一只吊睛白额虎,没精打采地站在她身旁。
萧炽:?
他正要出声质问,陆令遥却弯腰拍了拍他的头,一对剪水双瞳如凝住的黑墨般瞧着他,眸中含着浅浅笑意。
“明日再问...亏你想的出来,夜黑风高四下无人,此时不去,更待何时啊。”
话音刚落,她轻轻攥着老虎尾巴,立地化作缥缈云烟,不过眨眼间功夫,一人一虎便到了李秀才的宅院门口。
将将落地,云雾初散,雾中显出的人已然大有不同。
只见陆令遥团冠高束,羽衣流彩,手执拂尘,旁卧凶虎,面容肃穆,端贵不可直视。
活脱脱就是闽地观庙之中江夫人塑像的模样。
这神袍繁琐,逶迤拖地,陆令遥一垂手,宽大的衣袖随之落下,险些把萧炽兜头罩进去。
陆令遥除飞升受封那一日外,几乎没穿过这全套的神袍,她一贯爱以束腕把袖子扎紧,便于结印拔剑,一时间竟有些不习惯这衣服。
她正好仪容,转头一看,愣是从萧炽一张毛茸茸的虎脸上瞧出了麻木绝望的神情。
陆令遥隐在夜色中,悄然一笑,伸手摸摸老虎头,解释道:“对不住啦,这闽地实在是鲜少有凡人认识我,我只好变作江姐姐神像的模样。李秀才不认识我,但必定识得她,如此才好套他的话嘛。”
她的手在虎头上一通乱揉,碰到一旁立着的虎耳,不自觉地捏了捏,道:“反正你的猫形与江姐姐的老虎也有几分相像,就暂且委屈你几个时辰,好不好?”
萧炽听罢,一双金色的眼瞳瞬间瞪得溜圆。
她胡说八道什么呢,他与那无用的臭老虎哪里相像,这地仙眼神不好不成?
何况连声招呼都不打,就把他变作这幅模样,这会儿想起来问他好不好了。
真是假惺惺的凡人。
他侧头躲过她的揉捏,陆令遥手摸了个空,只碰到他面上的绒毛。
萧炽斜了她一眼,这地仙明明可以把他化为江夫人身边的神使仙童,却偏偏要把他变作那只臭老虎,看她这双手如此不老实,东捏捏西揉揉的,分明就是假公济私,满足她的奇癖嗜好。
萧炽想通了其中关节,趴伏在地,重重的地哼了一声。
反正披着这层虎皮子,若非时机不对,他当场就要虎啸给她看。
他翻弄着自己的趾爪,爪上的肉垫比他原本的硬了许多,他在地上试探着用力踏了踏,不慎满意。
这趾爪太过厚重,毛发太过粗硬,长尾不够灵活。
唯独虎牙还算不错,还算白净尖利,就是太长了些,仿佛一口能刺穿人的臂膀,碍事得很。
这臭老虎,真是哪儿哪儿都不如他好。
正四处嫌弃这身粗陋的虎皮时,萧炽鼻头微动,忽而出声:“这院子的气息...怎么如此熟悉?”
陆令遥抬眼一瞧,此时已过二更,村人熄灯早,整条街巷悄然无声,唯有门楼下悬着的灯笼颤颤巍巍地发出幽暗的光。
一水儿的油纸黑字灯笼,挂满家家户户,一路延至神祠门口。
唯独李秀才家挂的,与旁人格格不入。
眼前的灯笼斑驳破烂,几处裸露在外的竹骨剥蚀发黑,依稀可见米浆糊过的痕迹,透过交错的竹菱还能看到里头奄奄一息的半截蜡烛头。
陆令遥笑道:“的确熟悉得很。这不就是一开始把我和江姐姐拒之门外的那户人家吗?”
她把玩着碧虚剑的流苏穗子,眼睛一瞬也不移地盯着那那黑洞洞的门缝。
“若我没记错,当时来开门的,应当就是李秀才那‘死去的’祖母罢。”
—
谨慎为先,进门之前,陆令遥放开神识暗地探了探这院内的情形。
李秀才这宅子是一座二进四合的青砖木楼小院,宅门处极为讲究地摆了一对箱型抱鼓石,石面雕饰四君子纹,可见这宅院主人家境殷实且颇有雅趣。
院内过厅厢房灯火尽熄,漆黑一片,绕过影壁,唯独内院正房的几扇轩窗,还透出些若明若暗的光。
窗上偶有人影映出,那影子长久纹丝不动,不知在里头做些什么。
四下并无异状,陆令遥不再耽搁,牵着她的老虎隐身入内,预备寻个合适的时机现身。
这屋内陈设简单,一床一屏风,落地罩后设有书架及书案,进门正对处摆着一张翘头案,案上清供画瓶竹枝,但竹叶发黄,枝条萎顿,应是许久没换过了。
案前站着一人,穿着一身皱巴巴的月白直裰,白绫护领处似有污渍,腰间还悬着一只奇怪的玉珠子。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