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兴十七年,京畿临平县。
一座院墙斑驳的三进老宅伫立其中,墙头砖石开裂,杂草丛生,几株早已枯死的朽木颤巍巍地探出干枯的残桠。
陆令遥站在这座宅院的一处侧门旁,脑中有些晕眩。
修行数年,这还是她头一次进别人的识海,多少有些不熟练。初初踏入时,只觉得眼前景象雾雾蒙蒙的,似蒙了一层轻纱,无论朝哪处看都只有个模糊的影儿,耳朵也仿佛浸入了深水,听不真切外头的声音,只有深深浅浅的嗡鸣。
她只得调息了片刻再睁眼,脚下如软云一般起伏不定的砖石才有些坚实之感。
这户人家想来家境殷实,连这入夜紧锁的偏门也遣了人值夜。
可这木门久用不修,开合之处木料腐朽,竟有好大一处豁口,口内有昏暗的灯影晃动,隐约传来门倌的闲来交谈之声。
门口的两层小石阶上有些驳杂的旧痕,似乎是泼上的墨汁,日久年深没入石中,成了块洗不去的污迹。陆令遥随手拂去上头的尘灰,坐了下来,脑袋轻轻地靠在身后的木门上。
门内的说话声随即清晰入耳。
“......你说这夫人深更半夜的不睡觉,带着这么些人往少夫人院里去干什么?”
“吓,你还不知道呐。前几日府里来了个老道士,说是帝京青云观观主的师兄,特来给小少爷批命,结果进屋才一刻钟不到,就被少夫人给赶了出来。”
问话的门倌叫阿吉,乍一听这话,连手中的香瓜子都忘磕了,连忙追问:“这是为什么?少夫人性情那般宽厚,这老道士来头又这么大,少夫人怎么会赶人呢?”
另一侧的孙大神神秘秘地招了招手,对着阿吉凑来的耳朵低声道:“我猜啊,肯定是那个老道士给小少爷批的命不好。少夫人做母亲的,听了难免怒急攻心,能不赶他走吗?
他咂了咂嘴,见阿吉一脸不信,接着说道:“我也不是胡猜,自从那道士走了,你还见夫人抱过小少爷吗?这不,夫人大半夜避着人往少夫人那儿去,还不忘堵我们的嘴,肯定是去商量这事儿该怎么办的。”
阿吉半信半疑道:“可主家刚来的时候不还说这小少爷生来就怀有异象,是天生的福贵之子吗,这才几日又有了新说法。这富贵人家的命格还能这般变来变去?”
孙大撇了撇嘴,不屑地呸了一声:“什么富贵人家,哪有富贵人家不养家生的奴仆下人,除了近身侍奉的,旁的到一处便赁一处,月钱还比我上一户主家少了几分。”
阿吉见他越说越冒犯。生怕被人听到了要生事端,急忙拉扯了下身侧人的衣袖,道:“你可别胡咧咧,我来时孙叔都提点过我了,这户人家可是出了个解元老爷,此时在京城参加会试,为了便于接他才在京畿的旧宅落脚。只待那位没露面的解元老爷一高中,就要举家迁往京城去。这宅子不过是这家夫人从前的嫁妆,他们不会久留,这下人奴婢嘛,自然要等去了帝京再买。”
孙大啧啧摇头,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啐道:“我爹他懂个屁,我做了大半辈子的门倌,一眼就知主家是不是真富贵,这屋子是不是她的嫁妆还不一定呢。再说了,这户人家来这儿多久了,除了赁奴仆和漆门匾这些充面子的活计,可还干过别的阔绰事儿?我瞧夫人都被院里翘的的石块绊了好几回了,都不肯拿些银子将院落修整一番。还不如那少夫人,倒确确实实有几件好首饰做人也大方许多。”
“还有那天降福贵子的说法,说不准也是为了面上好看,给那解元老爷随口造势而已。这不,随便来个老道士就露了馅。”
阿吉犹豫道:“可那确实是解元老爷的贵子......”
孙大翻了个白眼,打断他:“街头算命的王瞎子还说我有大富机缘呢,还不是和你守在这儿挣半个子儿。”
见阿吉不服气般还要说,孙大往门头一靠,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眯眼假寐,道:“你还念叨什么解元老爷,即便那位解元真高中了,举家去帝京也不会带走咱们这种从牙行赁来的门倌。这主家不够厚道,我还不能私下抱怨几句了。得了,我困了,上半夜你先盯着吧,等轮替了再喊我。”
阿吉只得点点头。
门内说话声渐小,不出片刻便响起男子鼾声,透过木门边缝如晴天阵雷一般,吵得陆令遥调息好的脑袋又有些隐隐发晕。
她坐在石阶上发愣,盯着那块风干的污迹许久才发现,那似乎是一种染料,瞧痕迹应当是从抬进抬出的桶中的泼溅出来而没有及时冲洗,天长日久下来便成了眼下这般。
陆令遥站起身揉了揉耳朵,将堆积的裙摆抖开。她穿的是在帝京随意买的时下女子装束,并未附上法诀,可坐了这许久,裙摆干净如初,一丝浮尘也没有沾上。石阶旁的杂草也依旧嫩生生立着,仿佛从未有人刻意踩踏过它们。
她在脑海中梳理着方才听到的话,绕着院墙慢慢向前走,清冷的月色如影随形,在院墙上勾出一条婀娜的影。
这侧门开得不算远,片刻间眼前便出现了两尊镇宅石狮,宅院大门近在咫尺。
沿路走来,院墙数处漆面剥离,宅院虽大,却并无多少现下凡人所喜种在屋宅间的翠竹冷梅,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