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令遥坐在床边,一言不发地瞧着犹自昏睡的萧炽。
难怪......她默默沉吟道,难怪他当初化为小黑猫的时候,会害怕那只夜磨子——
原来症结在这里。
地牢暗无天日,饥寒交加,濒死之际,只能眼睁睁听着丑陋的灰鼠窸窸窣窣地靠近,张开尖利的牙齿,一寸一寸撕咬自己的血肉......
娄焘那老东西,必然是寻到了比逼他堕仙更为阴毒便捷的法子,才出手要了他的性命。
毕竟是肉体凡胎,再如何灵心慧性、身手不凡,在神鬼面前也毫无招架之力。
他终究,没有等到雪停。
灵灵揉了揉脸颊,睡眼惺忪地凑到陆令遥面前,怪异地“咦”了一声,“丹霄,你眼睛怎么红红的?”
说罢,他惊恐地捂住嘴,短腿扑腾几下就缩到了床脚:“你不会是入魔了吧!”
陆令遥:......
她朝灵灵招招手,作势要把手中的神珠碎片丢给他,等灵灵磨磨蹭蹭地靠近,她一把揪住他的领子,皮笑肉不笑道:“我若入魔,第一个啃的,就是你这般肉乎乎的小仙童!”
灵灵吓得一哆嗦,脑袋上的两个小髻跟着抖了抖,陆令遥一愣,不知想起什么,心下一软,连吓小孩的心思都没了,只轻轻捏了捏他软软的圆髻,就要把碎片塞到他手上。
“叮——”
她递出的手突然顿在半空,绀珠碎片从指间滑落,猛地落在了地上,击出清脆的珠玉之声。
这个丹霄!怎么逗起仙童来没完没了,灵灵有些恼怒地抬眼,“你干什么?!”
却见陆令遥面色突变,腰间的佩剑不住地颤动示警,她将一脸懵的灵灵塞回结界之中,转头望向山雨欲来的阵心。
“有人闯进了诛魔阵。”她冷冷道。
——
璎园并入行宫,几经扩建,已比从前大了数倍,那汪突兀出现的汤泉也已囊括其中。只是血煞不在,泉刑荒废,连这汪汤泉也无人问津,孤寂地落在璎园一角,被人烟遗忘。
陆令遥御风而行,将将落地,小小水殿狂风大作,几株柏桐被厉风拦腰斩断,砸碎了数块厚重的青砖。
风暴的中心初时悄然无声,待金符现身,阵线相连,殿后突起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啸,继而红光大盛,几乎照亮了整座泉山。
漫天彻地的红。
阵中镇守的几人焦急地围上来,陆令遥面色冷峻,看着紧闭的殿门,转头问道:“怎么回事,诛魔阵中怎会进了凡人?”
左霆也是一脸惑色,硬着头皮回道:“我们也不知,先前已仔仔细细地察看过好几次,莫说人,连只虫也给清干净了!可也不知怎地,我们放进去的人傀诱饵,莫名其妙就变成了刘公公本人!”
有弟子不解道:“诛魔阵对凡人无用,或许没什么大碍,等那邪物死了,我们再将人救出来便是。”
楚澄忧心地摇摇头:“不行,诛魔阵的确不杀凡人,可绞杀妖魔时的威力,也不是凡人能抗下的......以往误闯进去的,还不曾有过活下来的先例。”
左霆拦住要进殿的楚澄,忙道:“你做什么?!你若开了殿门,阵就乱了,那我们岂不功亏一篑。”
“可......”楚澄有些犹豫。
“我去吧。”陆令遥道。
“阵乱了也无妨,凭我的剑,一样能杀了它。”
说罢,众人眼前一花,只见一截衣袂如离弦之箭,飘然进殿,而后殿门猛然关上,再也没了声响。
四周的骇人啸声戛然而止。
整座水殿门窗紧闭,如一座密不透风的牢笼,只在西南角撑了一扇小窗,仿佛特意为猎物敞开的入口。
而此时她的猎物,正举着似人更似鼠的爪子,踌躇地趴在窗边。
似乎已经察觉到了不对,不知该不该进来。
这只鼠尸人的肤色比水中浮尸还要苍白,身上密密麻麻地长着铜钱大小的块状鬃毛,似是将夜磨子的皮裁下,如癞疤一般一点点缝在了身上。
明明圆头硕大,身子却还是婴儿般大小,只剩下一条残腿,残腿后拖着一条布满倒刺的灰鼠尾巴。
他黑洞洞的双眼没有眼白,如无尽的深渊,静悄悄地凝望着她。
陆令遥只看了一眼,眼前却一帧帧极快地闪过令人心颤的画面。
杀人夺子,而又弃子占药,不满周岁的婴孩被粗暴地扔进父母的朽棺,他凭着求生的本能,张口咽下从棺木的缝隙流进的雨水,紧紧地抓住父母粘在腐尸上的衣衫。
婴孩腿上的伤口不住地腐烂,狭窄的空间满是弥漫的黑气。他逐渐生了尖利的獠牙,长了丑陋的尾巴,将棺木中以他父母腐肉为食的老鼠地虫残忍地撕得七零八碎,再一口口咀嚼咽下。
他已经算不得人了,但他要活下去。
陆令遥立在殿中,望着那双一片漆黑没有丝毫神采的眼睛,心下沉沉。
平生第一遭,她对一只害人的妖魔,起了恻隐之心。
刘公公不知被何人绑在殿中一金柱上,此时从昏迷中醒过来,一睁眼便看到一双空洞可怖的眼睛,他四肢乱蹬,塞了布团的嘴唔唔乱叫,待他余光瞥到了陆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