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的树皮残根,皮粘肉连地虬结在一处,乌红的瘀疤如肉虫般张牙舞爪地绽开,仿佛画上索命的女鬼。
“驸马当真不认得我了?”她问道。
萧炽将她扶起,望着这张面目全非的脸庞,心中一紧。
紫苑拍了拍他的手臂,言语间豁达开朗,看不出一丝郁色,“公子莫要痛惜,这是我自个儿拿烙铁烫的。”
“各位大人,”她转身朝堂上福礼,“小人当初从泉山侥幸捡回一条性命,可驸马的人穷追不舍,无奈之下,小人只好自毁容貌声音,只求苟活下去,好能见到小姐沉冤得雪的那一日。”
“小人亲眼见到驸马勾结青云观妖道,以批命不祥为由,要置发妻幼子于死地,小人愿以性命起誓,绝无虚言!”
萧裕面色阴沉,“下仆之言,如何取信?你往日就不规矩,莫不是我当初你不肯纳你,你怀恨在心,蓄意报复罢?”
“纳我?”紫苑似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忍不住笑出声来,“驸马爷前言不搭后语,方才还说我对小姐忠心不惜殉主,怎么这会儿我又成了个觊觎姑爷的丑角儿了?”
她掩着唇,极嫌弃地瞥来一眼,“莫说当日,便是如今我这般不人不鬼的模样,也照样瞧不上驸马这样的人!”
“你!”萧裕气的嘴角发抖,他何等人物,轮得到一个奴婢来挑三拣四?
紫苑重新将粗麻覆回面上,正了神色,沉声道:“诸位大人不信小人之言也无妨,只需着人将小姐的孤坟刨开......”
萧裕再也按捺不住,猛地起身上前想抓住紫苑,却又被人狠狠摁了回去,他仿佛疯了般地大声斥责痛骂,往日的儒雅风流之态荡然无存。
紫苑立在原处,一动也未动,衬得他仿佛跳梁小丑,“驸马怕什么?是怕诸位发现,你大张声势哭了三年的坟冢,不过是个什么都没有的空坟吗?”
“空坟?”众人异口同声惊疑地问道。
“是,”紫苑再也没了丝毫笑意,紧紧攥着袖中藏的短匕,一字一句道:“小姐并非病逝,奴仆殉主更是无稽之谈,那空坟中莫说几具骸骨,只怕连陪葬之物都难找。驸马那三年缟素,真是给天下人演了一场好戏啊!”
有会审官员好奇问道:“那卢璎的尸骨,究竟葬在了何处?”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陆令遥握住剑柄,剑端直指萧裕,“不就在甘泉行宫,沉在璎......”
“在璎园泉下!”陆令遥话未说完,突然被一凌厉女声打断,来人高髻翟冠,锦衣鸣铛,宫婢随仆无数,她妆饰极盛,眉眼却难得地透出疲惫来。
楚澄跟在她身后,对陆令遥无奈地摇摇头,今早在泉边看守之时被长公主咄咄逼问,驸马之事又闹得沸沸扬扬,瞒也瞒不住。
陆令遥朝她眨眨眼,心道无妨,就怕她不来呢。
诸官行礼的话还未出口,荥阳长公主一摆手,朝三司道:“本宫是来带驸马走的。”
“这......还请殿下莫要为难下官。”
“不会让你为难。”荥阳长公主站在外侧,手中捧着一只托盘,她静默片刻,突然猛地朝地上一砸,上乘的玉石霎那间支离破碎。
竟是公主印鉴。
“洛州之事,我知晓了,我已派人上奏陛下,愿散尽食邑家财,交出贪吏名册,自请贬为庶人,与萧裕阖族流放,偿还罪孽。”
“至于璎.....卢氏一事,”荥阳长公主眼中泛起挣扎,神色复杂地望了一眼萧炽,“待仙长们捞出她的尸骨,皇家会以一等诰命的规格厚葬,予卢氏一族封赏补偿——”
她闭了闭眼,不愿再看任何人的目光,“若诸位非要取萧裕的性命,便连我一并斩杀了罢!”
萧裕身上骤然一松。
紫苑垂着头,脚步忽地前移,却被陆令遥眼明手快地攥住,她卸下紫苑袖中的匕首,不动声色地朝她摇了摇头。
转头又捏了个决,在萧炽手上重重一打,传音警告道:“还有你,把你蠢蠢欲动的仙法收起来,不是答应过我了么,公堂之上,不可放火。”
说罢,陆令遥起身将紫苑掩到身后,缓声问道:“殿下可还记得卢璎?”
荥阳长公主闭口不言。
“如此看来,殿下今日是不惜一切代价,非要保下此人的性命了?”陆令遥似笑非笑地盯着萧裕,“殿下可想好了,您要保的究竟是朝夕相处的驸马,还是惊鸿一瞥的状元郎呢?”
荥阳长公主终于抬眼,皱着眉道:“仙君......这是何意?”
陆令遥极低地讽笑一声。
“若我说堂上这人,根本就不是萧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