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谬是三岁开始学钢琴的。
自他有记忆起,就活在音乐的世界里。跃动的音符对他而言,就像是身体里流淌着的血液,呼吸着的空气一样自然而不可或缺。
年幼时,沈谬每天需要做的事情,就是跟着母亲学琴,然后拿下一个又一个奖项。从小小简陋的舞台,到国际奢华恢弘的演奏厅。
年幼的金发男孩一步步走上去,走到最耀眼刺目的聚光灯中心,赢得全世界的瞩目。只是站在聚光灯下,小小的他捧着沉甸甸的奖杯的时候,唯一想要去寻找的,只有母亲的脸。
那个美丽的金发女人永远只会站在最角落,也是最暗淡的地方,连漂亮的金发仿佛都失了所有璀璨。她总是安静地注视着他,唯有看小孩捧住第一名的奖杯时,才会微微露出些笑容来,轻轻为他鼓掌。
那声音很轻,宛如微风掠过树叶般轻到几乎没有,甚至直接淹没在台下雷鸣般的掌声中。但每一下却又像是都落在沈谬的心脏上。
他无法形容出,母亲在那一刻看向自己的眼神,她安静地注视着他,眼里含着某种破碎的温柔。
就像一堆燃尽的烟花,带着最后一点即将终末的星火,最终湮灭在黑暗里,只余下一缕散烟。
年幼的男孩不能理解母亲的悲伤,只是单纯地以为自己只要拿下一个又一个奖杯,她就会开心起来。
所以他总是在不断地,用稚嫩的身体攀爬上一个又一个领奖台。
沈谬在音乐上的天赋极高,加上几乎刻苦到了自虐的地步,因此,每一场比赛都毫无悬念,他在报名的那一刻,就注定了降维碾压的结局。
只是每一位大师评委惊艳万分之际,得知他母亲的名字过后,又会露出嫌恶的神色来,仿佛沾染了什么秽污的东西。
年幼的沈谬一直不明白,直到那天上台之前,他的竞争对手,一个棕发的,比他大很多的男孩嘲笑着说,
“哦,原来你就是那个抄袭别人的作品,还勾引自己老师开后门的儿子呀。竟然还有脸来参加这种等级的比赛。”
抄袭,勾引......
不说后者,仅仅是抄袭,就是音乐界最不耻的事情,甚至会被永远定在耻辱柱上,被所有人唾弃。
刹那间,沈谬明白了母亲为什么每次都只能躲在最角落的原因。也明白了那些评委得知他母亲名字后,天差地别的态度变化。
越是宏大的比赛,越是考验选手的心态,上台五分钟前得知了母亲的丑闻,所有人都以为沈谬会心态崩溃,一塌糊涂。但实际上那场比赛,是他发挥得最好,甚至是极度超常发挥的一场。
沈谬还是赢得了所有人的掌声,包括其中某位,以挑剔毒舌出名的世界级钢琴大师。
哪怕带着有色眼镜,评委也无法打出低分来。
下一场的比赛地点,设立在华夏。
母亲犹豫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带他去到了那个神秘古老的国家。
那年沈谬七岁。
两个月后,他生了一场大病,因为医护的失误,他失去了成为一位钢琴家最重要的听觉。
可年幼的男孩来不及伤心,因为他的母亲自责痛苦到也生了病,精神上的病。
再后来,沈宏才的到来,高慧敏像正宫抓小三一般的对待,还有那座旧小区里,无数恶意的流言蜚语,侮辱中伤。
——她终于崩溃了。
沈谬一直觉得是自己的错。
如果那时候,他没有求着妈妈一定要来华夏参加比赛,就好了。
如果,他不曾给沈宏才写那封信,就好了
或者更早一点,他没有诞生在这个世界,就好了......
怀着这样的愧疚,沈谬每天都做噩梦,有时候是梦见母亲去世的那一天,有时候是高慧敏带人来的那一天,但大多数时候,是弹琴,
一直弹,一直弹......
哪怕双手鲜血淋漓也不停下。
哪怕听不见一个音符,也不停下。
直到今天,有一个穿着恐龙睡衣的小孩闯了进来,她头一次让几乎怔魔的男孩停下了。
她现在已经可以很熟练地比划出那个词了,
【哥哥~】
只是短短小小的手动作起来的时候,显得过分稚嫩和可爱了。
然后,恐龙崽崽伸出小小的爪爪,努力捧住他血淋淋的指,轻轻地呼呼。
沈谬怔怔地看着她,密密长长的睫毛像是小蝴蝶振翅,绵软的脸颊忽的鼓起,又缓缓落下,
温凉的风掠过五指,很奇妙的,钻心的痛楚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小孩掌心的温度。
很暖......
后来,沈谬自母亲去世以来这么多年,头一次睡了个好觉。
宽敞安静的房间,干净柔软的被窝,合身舒适的睡衣,以及一只又软又暖的崽崽。
这一刻,睡梦中的少年终于松开了紧皱的眉,露出安心而舒缓的神色来。他情不自禁收紧了双臂,感觉自己好像拥住了一个什么温暖,毛绒绒,还软乎乎的小东西。
后者紧紧贴在他的胸口上,像一个自带光和热的小太阳。
龙崽忙活了一晚上,又是在警察局分饰十角,又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