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徐来,水波粼粼,一艘船顺着江流缓缓而下,春江水暖,绿木成林。
明明已逢春,梅长苏却依旧穿着毛茸茸的披风裹紧身子,头上还戴了一顶白狐皮制成的帽子,不允许他吹上一丝风,受一丝凉。
这帽子可是蔺晨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打下的白狐,再由贺兰柚一针一线花了三日制成。
此刻蔺晨半躺在甲班上,手里还拎着一壶酒,吟着诗句,好不惬意。
梅长苏坐在木桌边,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牛肉,放进口中,细嚼慢咽,他觉得自己像活了过来,这是他这几日吃到的第一口肉。
飞流从厨房端了一大锅汤,放在桌子上,有些笨拙的拿起大勺乘了一碗汤,送到梅长苏面前,然后又赶紧躲回厨房,挨着贺兰柚,生怕被蔺晨逮到。
梅长苏无奈的摇摇头,拿起勺子喂进嘴里,闭上眼感受药膳汤的美味。
“柚姑娘的厨艺越发长进了,山药的糯软和玉米的清甜非常到位。”
蔺晨撇了他一眼,“可惜我就只带了柚儿这一个姑娘,你要是带上宫羽,她每天都能换十几种吃食亲自喂到你嘴边。”他又瞟向厨房里帮贺兰柚打下手的飞流,“你说说你,就带个飞流能干啥?”
梅长苏也懒得杠他,他的性子你不让他说他偏要在你耳边叨叨,还不如直接忽略,自己干自己的便是。
“我听说这茶妃在景琰那儿三天两头闹腾一下,这洛王世子不肯娶妻被禁足。就属你这个大徒弟最省心了吧?”梅长苏反问他。
蔺晨愣了一下,正要开口,却立刻反应过来,瞪了他一眼,“你个大没良心的试探我?”
蔺晨撑起身子站了起来,走到他身旁坐下,为自己打了碗汤,勺子都不拿直接端起碗来就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确实好喝,我都好多年没吃过她的手艺了。如今也算是沾你这病秧子的光。”
渝梁的战争也收了尾声,最重七皇子没落到什么好处,大梁军队也重筑了北境防线。
蔺晨为梅长苏把了脉,看着他虚弱的模样,“这华佗在世,也撑不过一个月。你还打算回金陵见萧景琰一面吗?”
梅长苏笑着摇摇头,“不了,是你说的,你要带我游山玩水的。如今我已了无牵挂,接下来的时间,我便交给你吧。”
“什么呀?你这是践诺,当初你自己答应我的要与我游山玩水的,说的好像是我逼你一样。”蔺晨不愿意的很,说着还替梅长苏收拾行李,“你,我,飞流,还有柚儿四人,我也已经想好了,直接出发去抚仙湖去品茶,然后去秦大师那儿吃两日素斋为你调理身子,小灵峡那儿守佛光太耗时间了,就不去了,凤栖沟的猴子可以看两日,顶针婆婆的辣花生来得及拿两坛,还有我们还是可以顺道往姬家道那儿,我让公输老头做了三年的红甲伞,应该也做好了,那个是柚儿的二十二岁生辰礼…… ”
梅长苏急忙打断,“你确定我这不到月余的寿命来得及做这些?”
蔺晨眯眼笑道,“这怎么做不得?都是一路顺着走的,我算了算一个月正好。”
“行吧,既然你都盘算好了,那就这么做吧。”梅长苏淡然一笑,瞧着远处和飞流一起栽树的贺兰柚,“只是她究竟愿不愿意与我们一同游玩,你问清楚了?”
蔺晨哼了一声,“我可是她师父,我说什么她能反抗不成?”
梅长苏抬头看向天,松了口气,也该结束了。林殊也好,梅长苏也好,都要在这世上消失了。
蔺晨为梅长苏施了针,点了香,眼瞧着他睡着了,才敢稍微松一口气,轻巧的退出房门,又小心的掩上,想要走到甲板上透透气,却瞧见贺兰柚在上面坐着看月亮。
他走到她身旁,跨坐在她身边,问了她一句,“你在瞧什么?”
贺兰柚开口回答,“我就是在想,生老病死,悲欢离合,是不是每个人都要经历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去,人好像一直都在得到,但又一直在失去。就像师父您如今再怎么努力,您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至交一点一点的奔向死亡,飞流也要失去了他人生至重的苏哥哥。可却无法阻止。”
蔺晨看着她的侧脸,瞧着她眼里的落寞,“我拼尽了全力去救他,所以我不会有一丝后悔和自责。而飞流则寸步不离,即使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也在他的身边。他也不会后悔。因为明天还要继续过下去。”他停顿了一下,又继续问她,“你是不是,还没能放下郑缘和褚杰?”
贺兰柚点头,又摇头。
“我如今每次想到他们,已经不再难过了,可是我难过的是,我渐渐开始忘记了他们的样子,声音,甚至只剩下了他们的轮廓。我会不会,再过十年,就真的忘了他们了。”
“不会的。记忆还在,只是放在了某个地方,不再翻开而已。”
蔺晨拍了拍她的肩膀,“明日我们去集市逛逛,买一些你喜欢的和我喜欢的。我吃鱼都要吃吐了。”
自从蔺晨受伤之后,关系破冰,表面上恢复了以往的师徒情深。二人默契般不再提以往的事,也不再聊过往。如今这样,也挺好的。
集市上依旧热闹非凡,一场场表演精彩不已,一个转身还有跟摊贩老板吵架的,更有打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