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动握住他的手臂,自然扯开话题:“此次入上京,本意呈送请立世子的奏疏,不想事情生变,着实令人为难。” 提及册立世子,越国大夫果然心生好奇。留意到雍檀不欲多言马具,他顺势接过话头,询问道:“因何为难,莫非晋君改变主意?” “非也。”雍檀摇摇头,“事情说来话长。” 他不想在大庭广众下多言,向越国大夫示意,暗指楚国一行人所在的厢房。 后者侧头看了一眼,心领神会,和他一同穿过庭院,去往清理过的厢室。 两人背影消失,楚人所在的厢房传来钝响,半开的窗扇合拢,隔绝室外冷风,也闭锁了一墙之隔的人声。 驿坊多是夯土建筑,室内光线昏暗,白日仍需点灯。 由于建造年代久远,自分封之初就已存在,哪怕几经修缮,建筑仍带有上古遗风。尤其是门窗上的雕刻,线条粗犷豪放,同上京今日崇尚的奢华有天壤之别。 室内阴冷,奴仆提前铺上兽皮,移来火盆,仍无法彻底驱散寒意。 两人入内落座,除去身上斗篷,在火盆边搓了搓手指,饮下半盏热汤,身体才逐渐暖和起来。 见雍檀迟迟不开口,越国大夫只能主动询问:“君言变故,能否详细说一说?” 雍檀不再卖关子,放下杯盏,道 出不久前接到的消息。 “我在途中得知国内有变,国君出走都城,如今公子珩掌权。请立世子不妥,理应呈报天子册封国君。” “什么?!” 越国大夫想过多种可能,唯独没想到这个答案。并非他大惊小怪,实在是情况离奇,令人难以想象。 质子归国方才多久,晋国竟已翻天覆地。 公子煜有越侯支持,尚且举步维艰,迄今在和两位叔父角力。梁氏貌似沉寂,然根基未损,不过短暂蛰伏以待反扑, 再观楚、齐、蜀等国,围绕世子之位,前朝宫内皆起风浪,短时间内难分胜负。 如此情况下,公子珩竟然一举成功,直接掌握晋国大权? 简直难以置信! 晋侯出走都城是何原因,莫非是公子珩发动政变赶走了父亲? 果真如此,兵力从何而来? 越国大夫越想越是费解,脑子里仿佛线团缠绕,乱糟糟一团,压根摸不清头绪。 “君所言确为实情?”他禁不住问道。话出口便感到后悔,所幸雍檀并未放在心上。 “千真万确。”雍檀托起杯盏,将盏中热汤一饮而尽,想到送信人口述以及信中所写,脸上不由得挂上微笑,“公子珩得国人拥护,晋人盛赞其英明睿智,忠孝大义,事情绝对不假。” 越国大夫默然不语。 雍檀言之凿凿,可见公子珩掌权合乎礼法,绝对同谋反篡位扯不上干系。 公子珩雄才大略,以雷霆之势完成权利更替,避免长期纠葛内耗,于晋国而言是一件幸事。 于他国而言,本就是大国的晋,威胁性变得更强。哪怕双方是盟友,盟誓多年,越国也需警惕一二。 “如此,先要道一声贺。”越国大夫态度真诚,表情完美到无可挑剔。 “谢君之言。”雍檀微笑回应,同样不失礼节。 两人再度把盏,面上笑意盈盈,言语甚欢。心中如何想,唯有自己才最清楚。 车辆卸载完毕,主簿入厢室禀报。 雍檀有事需要处理,越国大夫知趣地起身告辞。 “慢走。” 雍檀起身相送,两人在门前话别。 越国大夫返回下榻处不久,晋侯离国及公子珩掌权的消息就传播开来。 驿坊内议论纷纷,楚国使臣尤为焦心。 “定要速报君上。” 确认消息属实,楚国大夫提笔写成书信,派人连夜出城飞驰归国。 其余诸侯国的使臣有样学样,接连给国内送信。 随着一匹匹快马飞驰出上京,晋国生变的消息传遍各国。林珩渐为诸侯所知,从默默无闻摇身一变,以英才伟略闻名天下。 上京宫内,执政突然觐见。 “罢乐。” 天子遣散歌舞,挥退妻妾美人,翻开执政带来的竹简。 侍人恭立在阶下,时刻关注天子动静,动作小心翼翼,不 敢露出半点痕迹。 数盏半人高的铜灯立在殿内, 铜铸的人俑托起灯盘, 盘中并非灯芯,而是儿臂粗的牛油火烛。火烛里混合香料,燃烧时发出一股浓郁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