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务室出来,天光已暗,路灯依次亮了起来。程之遥问了他要去的地方,没多说什么,推出车子来便要送他过去。
李衍又开始别扭了:“你告诉我星海宿舍在哪里就好了,我自己过去。”
“上车。”程之遥心平气和重复了一遍。
李衍:……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她好声好气,但总感觉已耐心告罄,再拒绝下去将会发生可怕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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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衍缩起手脚,局促地窝在后座上,像是努力把自己的长腿折叠起来的白额高脚蛛,有些小小的狼狈。
自行车微微摇晃了几下,被一双手稳稳地把住方向,轻松平稳地行驶在绿树葱茏的校园林荫道上。
开始的时候,两人没怎么说话,或者说也没什么说话的时机。因为一路上,都有不少人跟程之遥打招呼。有人问她“程之遥,干什么去?”她则轻松地回答“去宿舍区办点事,顺便带个新学弟认认路”。
李衍心里也挺不自在的。他觉得自己现在像个孩子一样,坐在自行车后座上,什么都不懂。但是那些人却很成熟,很从容,能那么熟悉自然地跟她打招呼,交谈……
他抬起眼,看向面前的背影。
自行车座被调得挺高,于是坐在后座的他比面前的人低一点。他一抬头就能看到穿着白衬衣的身影,离自己那么近。
衬衣洁白如雪,是那种宽松的版型,没什么多余的装饰,但熨得很挺括,给人一种一丝不苟的严肃感。而穿着它的脊背则更挺拔——不是那种刻意绷直的挺拔,而是舒展的、自然的,带着淡淡的松弛感,让人能感觉到这就是她最日常最放松的状态。
那是长期自律的人身上才能散发出的一种气质。
晚霞已渐渐消散,月亮带着潮湿的凉意从东方爬了上来。夜风吹拂,他能闻到白衬衫上传来的淡淡香味,是布料被烈日暴晒过的味道,混合着洗衣粉的清香,让人莫名想到冬日晴天时的太阳。
温暖的,可靠的,令人安心的……
“要不要吃饭?”他听见她突然说。
李衍刚开始还以为她跟路上的人打招呼,后来意识到是在问自己。
李衍本来想说不用了,因为他不想继续耽误她的时间,直接回宿舍就好。
可是她直接说:“食堂就在前面,要不要买点东西再回宿舍?”
李衍这才看见已经来到了食堂门口。
从食堂打包了些饭菜出来,李衍看到程之遥跨坐在自行车上边玩手机边等着自己。她没有进食堂一起吃,她说室友已经给她带了饭放在宿舍。
见他出来,她没什么表情地继续低头刷手机。
李衍走过去,有些腼腆地递给她一杯饮料。
是食堂饮品区最贵的那种。
程之遥坐在自行车上挑眉:“送我的?”
李衍点头。
程之遥露出怀疑的表情:“不是为了还我那七毛八分吧?”
李衍:“不是。这是为了谢谢你救了我,又送我回去。”
程之遥听到这话,终于神色舒缓。她笑着接过来,喝了一口:“算你有良心。”
李衍说:“这样我就把你的人情也还清了。”
程之遥笑容缓缓消失。
她放下饮料,闭了闭眼,深呼吸了一下,似乎在压抑着什么。然后才睁开眼睛平静微笑:“一杯饮料还清。我的人情就那么贱吗?”
李衍眼神不安地飘忽起来:“我知道一杯饮料实在是太拿不出手了,可是我现在只有这么多钱,买不起更贵的东西。如果你觉得不够,那我银行卡里还有一些钱,等明天取出来,每天都给你买一杯……”
“够了!”程之遥打断他。
李衍闭了嘴。
程之遥盯了他片刻,眼神让李衍感到一种沉重的威压。
直到李衍不安得几乎想拔腿逃走,她才缓缓开口:“对于别人的好意你就是这样一分一厘地计算的吗?新同学,我觉得你真该好好进行下道德品质与人际关系再教育了。”
这话是以很平静的语气说出来的,但其中蕴含着某种严厉的责备,让李衍感到羞愧难当。
斤斤计较,冥顽不化……他想,自己在她心里的形象一定糟糕透了吧。
但是……
他忍着愧意开口:“我知道我这种处事方式很生硬,很得罪人。但我必须这样做,因为欠别人的滋味不好受,不论是金钱还是人情。就像背了一座沉重的十字架,压得人抬不起头……”
他把头偏向一边,盯着路边的野草,表情有些伤心和沮丧:“对不起,让你不舒服了。但我不愿欠任何人任何事,这是我的原则。我只想清清白白,干干净净,问心无愧地过我的生活。”
说完这段话后,两个人有一会儿都没开口。
片刻后,耳边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叹息。然后李衍听到她说:“上车吧。先送你回宿舍。”
李衍抬头看她。
程之遥朝他晃晃杯子:“饮料我收下了。尊重你的原则,送完你咱们就两不相欠。”
一路上,李衍还在为刚才的事而感到羞愧和难安。他知道自己古怪透了。但他暂时找不出更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