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衍死了。
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他请了病假,没去上课,也没去打工,在宿舍床上已经死了整整一天。
自从上次见到师兄,他就开始死了。
知道学姐有男朋友了之后,他哭了好几夜,白天无精打采的,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趣,觉得人生也没什么盼头。
但还能强撑着上课、学习、打工、练琴……
直到师兄给了他致命一击。
他终于看清,自己跟学姐之间,隔着的不是一个男朋友,而是天与地的距离……
他安慰自己没事的没事的,不过是天与地的差距,跟学姐能做普通朋友也是很好的。
他继续努力地撑着精神上课、学习、打工、练琴……
但是……
就好像一个人被捅了一刀,刚开始可能还活着,但随着血液慢慢流尽,整个人也就越来越虚弱,越来越无力,越来越难以支撑。
最后只能慢慢躺倒在地上,静听生命流逝,什么都做不了……
李衍就是这样,在某一天,突然觉得自己完全撑不下去了,于是倒在了床上。
死了一整天。
床帘拉得紧紧的,透不进一丝光。
就像李衍的心房。
他躺在黑暗的坟墓里,放任痛苦将他肢解,静听生命的流逝。
周围的世界照常运转。舍友有的出去上课了,有的出去练琴了,有的窝在宿舍打游戏,哒哒哒哒的鼠标键盘声,掩盖了他心碎的声音。
临近中午,舍友饿了,站起来问李衍今天还去食堂吃饭不?去的话带份饭回来呗?
李衍拒绝了。因为死人是不会带饭的。
舍友只能自己出门买饭,还顺便问李衍要给他也顺手带份饭回来不?
李衍拒绝了。因为死人是不需要吃饭的。
于是舍友出门吃饭去了。吃完饭回来,继续打游戏。
午后的阳光倾斜,逐渐到了傍晚。
公寓楼越来越热闹了。舍友们陆续回来,在宿舍出出进进,上蹿下跳,好不快活。
于是,宿舍内外的声音,此刻齐齐汇聚成一首喧嚣的协奏曲。
有人在走廊打成一团,有人在阳台吊嗓子,有人打电话,有人拿着低音号呜呜吹,有人用美声引吭高歌,有人弹奏着奇怪的乐器骚扰所有人,还有人聚在一起偷偷用违禁电器煮火锅,煮着煮着锅炸了,红油贱了所有人一身,汤底流了一地,一大群人吼着脏话跳开,宿管闻风而来发出尖锐爆鸣声……
协奏曲进入到了高潮,音色愈发丰富而激烈了。宿管高亢的怒吼声、骂人声、给辅导员打电话告状声、门口各种看热闹声、笑骂声、辅导员赶来后的呵斥声、低音号乱入进来的配乐声、舍友从油汤里捞出乐谱的哀嚎声、还有干拖把拖地面红油时灾难性的粘腻摩擦声……
参杂着火锅底料的刺鼻气味,所有的喧闹,齐齐往李衍的床帘里钻。
可他对此无动于衷。
正常来说,按照李衍的洁癖,从舍友神秘笑着掏出怀里的红油火锅底料开始,李衍就应该忍无可忍从床上蹦起来阻止了;到汤底炸了一宿舍的程度,他绝对会抢先宿管发出高亢千百倍的尖锐爆鸣然后拿出所有的洗涤剂拯救世界;到舍友用干拖把蘸着红油在宿舍地面画地图时,他应该已经窒息到离开地球了。
可此刻,他就静静停尸在床上,一动不动。
几滴红油汤底带着花椒从床帘的缝隙溅进来,蹦到他的床栏上,又滑到他的被子边边。
他依旧无动于衷。
所有喧闹都跟李衍无关,因为他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就这样,无论人多还是人少,无论喧哗还是无声。
他都死得很安静。
也有舍友好奇李衍的情况,问打游戏的舍友怎么回事啊,舍长那个洁癖都躺一天了宿舍这么脏都没出来管。
打游戏的舍友边忙着打游戏边随口回答,谁知道呢,被女朋友甩了吧。
舍友A恍然大悟道,难怪,原来是失恋了啊!
李衍在床帐里突然诈尸,生气地坐起来,条件反射就要反驳:为什么你们脑子里只有恋爱那点事!
后来想起来自己好像确实是失恋了,于是躺回去继续当死人。
失恋……他躺在满满的红油火锅底料气味里恍惚咀嚼着这个词。
这个词也太奢侈了点。
必须先有爱恋,才谈得上失去。
可是,一厢情愿的暗恋,真的称得上爱恋吗?
往事一幕幕浮现在脑海。从美好的相遇,再到她一次次的出手相救,再到校园漫步,明媚的阳光下,温暖的草地上,她微笑的,含着鼓励的眼睛……
是的。她从来没有否认,过着隐藏过她有男朋友的事实。可是他是那么笨,从来没有想过要去问一句。就好像认定了,认定了自己跟她能有更多的可能……
他又回忆起许多没有注意过的线索。譬如,当他想要告白时,众人若有若无的阻止;当他想跟学姐吐露心意时,学姐刻意避开的眼神;当师兄喝醉时,对学姐说的那句“你会不会选择我”……
——你会不会选择我。
潜台词,当然是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