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少年皇帝,心里莫名变得柔软。她缓缓说道:“已经发生的事情,不可能当做从未存在过。陛下若是不想让别人知道,嫔妾自然不会说出去。”
“您现在不必在乎旁人的眼光,只管做自己便好。”
裴昀听着沈玥说完这段话,原本拧成一团的眉毛骤然松开。他怔怔地望着沈玥,仿佛听到了什么惊人之语,自言自语般重复道:“做自己……你叫朕做自己?”
“不,不能……百姓需要的是能励精图治、治国安邦的圣君,朝臣需要的是能主持大局、一碗水端平的皇帝,老妖婆需要的是顺从听话、可以操纵的傀儡。无论是谁,都不需要一个碰见打雷都怕得要死的废物皇帝!”裴昀的语调越说越激烈。
他猛地站起身来,双眼迸发出炙热的视线,直勾勾地盯着沈玥,一字一句朝外缓缓说道:
“朕是什么样的人根本就不重要,朕是什么样的皇帝才重要。”
“朕喜欢什么不重要,应该做什么才重要。”
“朕害怕什么不重要,隐藏好软肋才重要。”
裴昀每说一句,便朝沈玥迈向一步。那些压抑在心底的话,此刻如同决堤的洪水喷涌而出。他的脸贴着沈玥的脸,鼻尖快抵上沈玥的鼻尖,呼吸喷洒在脖颈。
他说:“因为朕是皇帝。”
欲戴其冠,必承其重。裴昀的双眸里满是哀伤。
“可是皇帝也是人。人生来就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沈玥对上他的目光,毫不避讳地说道,“时时刻刻都要维持他人眼里帝王模样,那该活得多累。”
裴昀一愣,忽而掩面发笑。他叹道:“是啊。”
“若非母妃的遗愿,朕才不想当这个皇帝。朕想过闲云野鹤的生活,睡到日上三竿,喝几壶小酒,再吃一盘糕点。而不是战战兢兢地待在宫内,警惕着不知何时会出现的暗剑与毒药。”
裴昀的手落在沈玥的肩头,他弯下腰,盯着沈的眼睛问道:“你知道我母妃死前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
“是什么?”沈玥不由得屏住呼吸。
“父皇晚年昏聩,当时恰逢异族骚动。母妃说若我当了皇帝,好生做个明君,便可护国家太平。”
“朕努力做到了,可是她死了。”裴昀指着窗外缓缓说道,“死在这样一个雷雨天。”
“朕是皇子时,母妃死了。朕是太子时,伴读死了。因为朕喜欢吃甜食,他替朕吃了毒药。同父异母的兄弟勾心斗角,如今能尚存人世的寥寥无几。朕以为自己已经对死亡麻木了,可是……”裴昀突然止住了话头,他的目光虚浮地盯着半空,陷入了回忆之中。
那是他被李兰珠丢上战场的时候。
边疆的士兵在屯戍的营地待久了,便会对皇权感到漠然。正所谓天高皇帝远,他们的脑袋悬在刀刃上,时常游走于生死之间,早就失了对权贵的敬畏。
在他们的眼里,裴昀这个养尊处优、尚无实权的小太子,仿佛是误入狼群的羔羊。裴昀站在营地驻扎的帐篷后面,沉默地听着他们充满蔑视的议论。
“小子,会射箭么?”宽大结实的手掌落在他的肩头。裴昀猝不及防被这么一拍,险些站不稳身体。
裴昀转过身,眼前站着的正是负责此地的镇将。他是个身长肩宽、高大魁梧的汉子,骑马射箭皆是一把好手,接人待物豪迈大气。
裴昀看着他,点了点头。
“会用剑吗?”镇将又问。
裴昀再次点头。
“好。”镇将搓了一把胡子,猛地拔出腰间的佩剑,直接刺向裴昀。
裴昀没料到他会突然出手,紧急后退一步,却被身后扎帐篷的木桩绊倒,狠狠栽向地面。镇将的长剑贴着他的耳朵直插地面,刮起的剑风刺得他脸颊生疼。
“小子,你记住了。这里是战场,敌人不会预先给你提醒才动手。用剑也好,射箭也罢,能够打倒对方活下来,就是最好的办法。”
草蛇灰线,伏脉千里。
战鼓声响,回荡在灰寂的天空。不知是谁先发出一声嘶吼,马蹄奔腾向前,兵刃相接。剑锋刺入血肉,裴昀拔出鲜红的铁刃,格挡住四面八方涌来的攻击。
不管用什么办法,他都要活着回到京城。
他要活着去质问李兰珠,问她要擅权专政到什么时候,问她为何要把自己丢上战场,问自己的母妃究竟死于何因。
平地响起一声惊雷,天空下起瓢泼大雨。雨水砸湿发顶,模糊了视线。
裴昀忽然感到脖颈一紧,身后横出一道胳膊,死死地勒住他的喉咙。原来是先前被他砍倒的人,长剑虽被挑飞,但仍留有余力。
生死相博,赌的是性命。那人使出浑身的力气,将裴昀死死按在地面。裴昀不断挣扎,手指在半空伸长,试图抓住不远处的武器。呼吸愈发困难,视野变得模糊。
“小子!”镇将的一声厉喝,将他的意识拉回。
对,他不能死在这里。他要活下去。
裴昀在最后关头迸发一丝力量,他抓住那人的胳膊,张嘴狠狠咬了一口。吃痛的手臂下意识松开,裴昀趁机摆脱桎梏,捡起地上的长剑。一个利落的转身,长剑刺入对方的心脏。
尸体倒在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