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凛冬过去。
冰封的雪山融化,化作一谷春水,映红两岸桃花。
庆国首都相蓝城仍然春寒料峭。
方才寅时,庆王贺朔已经坐在了御书房中,伏案开始了一日的办公,他前年方登基,且才不到三十的年纪,正是最励精图治的时候。
庆国居于大地东偏北的地方,既有沃土,也有冻土,物资不算非常丰饶,不像幽、昭那样气候宜人,还各拥半边云梦泽,却也在几任君王的治理下过得还算不错。
起得太早,遍地霜白,若不是庭中的玉兰香气四溢,怕是都想不起这已经是春天。
宫女用去岁冬天的贮藏的白雪水煮了昭国送来的茶叶,给庆王贺朔奉上,贺朔极爱这份每年长公主姑姑都会特意从昭国送来的特产。
屋里烧着银炭,但无甚香气,只有融融的热度在散发。
掌灯、倒茶、侍笔、看门的宫女与内侍们都端站着静默无声,唯有贺朔翻看竹简的声响和更漏的滴水声。
他看公文时尤其厌恶被杂声打搅,是以来送新公文的官员在门外等了一会儿才得以觐见。
贺朔读完一份公文才分神瞥一眼官员手上奉上的加急公文,上面封了红色的泥,意味着其中讲述的是关于昭国的信息。
庆国的公文会按照各国旗帜的颜色来封泥区分。
昭国能有什么事?
去岁春末不是才打了一场仗?难道是又打仗,来求兵救援吗?
他想着,让侍笔把沉沉的竹简拿上来。
侍笔拆开泥封,小心翼翼地打开信简,做完这些,他觉得桌上的油灯仿佛暗了一点,便拿出一根针来特地挑了一下灯芯。
光瞬时亮了一亮。
照在竹简上,他不经意瞥见个名字:澹台莲州。
作为庆王近身之人,他对各国政要如数家珍,其中也包括去年才横空出世的昭国王长子澹台莲州。
他低眉顺目,不敢言语。
庆王刚读了开头,就敛起漫不经心的态度,将身子往前倚了倚,过一会儿,又将手放在竹简上,重新默读某几个句子,读着读着,他轻笑了两声。
这笑听不出喜怒,但显然趣致十足,还带了几分荒唐,不自觉地念起来:“……六月七日,扁毛大妖捉澹台莲州于王都朝歌西郊碎月军营……”
“六月二十一日,莲州公子麾下碎月军与白-虎营出征……”
“九月三十日,救莲州公子出昭国西北荒城,败妖兵。闻见其时澹台莲州身起金色神火,不焚人族,只烧妖兽,率众人凯旋而归。”
“……回国后,昭王大喜,册封莲州公子为太子,赐良田千顷,白壁千双,黄金百万,城池三座,另持权力,可编军队四支。”
也只有他的那位姑父昭王能干出这种事来了,放这么多权力。
庆王心想。
他又读了两边,依然觉得不可思议。
这位素未蒙面的表弟让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他半信半疑,饶有兴趣地轻抚下巴,琢磨说:“竟然真的有军队能够战胜妖兵吗?他究竟是用了什么兵法与武器?”
这份公文让他多流连了一刻,还是放到了一旁。
他继续翻看其他,譬如各地送上来的举贤书,看是否有什么贤才可以被提拔。
随便翻了一份。
他又笑起来,眼眸一亮。
这份自荐书写了几位奇人,该奇人自称从一座叫作荒城的妖兽领地的城池逃出,他们都学了一身武艺,精通斩杀抵御妖兽的方法,并且在冬天帮助几个村落还有小镇捕杀妖魔,
以此功劳向庆王自荐,希望能够获得一官半职,更好地保卫国家。
……
三更天。
时年四十七岁的幽王正在爱妃的床榻上被翻红浪。
玩罢,没有温存,纤细白嫩的女子就被他一把推开,像是布娃娃一样丢弃一旁,只见她的雪白上一片纵横交错、深深浅浅的赤红鞭痕,形容甚是可怖。
幽王稍微气顺了些许。
几位宫女上前,一个给他披上衣服,一个给他抬脚穿鞋,一个向他送上养生的丹药,他仰头合水服下,其实药效还没有开始发作,却莫名地让他有种瞬间恢复了精力的错觉。
他雄赳赳、气昂昂地去到沐浴室,把自己泡进温泉水中。
几个美人身披轻纱,绾起青丝,浸入水中,或是给他擦洗身体,或是给他按摩肌肉。
然而。
即使他一直在服用丹药,也没有落下武艺锻炼,衰老还是不留情面地降临在他身上,甚至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更老。
他的身体依然算是壮硕的,可是皮肤松弛,每隔十天他就会用药材染黑头发,脸上的皱纹更多,尤其是今日以来他的心情十分糟糕,这坏脾气亦体现在了他脸上那越发深邃的皱纹上。
自去年幽国战败以后,这股郁气就一直缠绕在他心头,他暗暗发誓一定要给昭国颜色看看。
换在一年多年,他还以为昭国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哪想到半路杀出来一个“莲州公子”,竟将幽国杀得大败,甚至主将连逃都没逃出来,他原想使计把人救回国,却又被拦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