夤夜,廊下风灯摇曳。
慕月笙慢条斯理用完晚膳,执湿巾擦了唇角,默坐了半晌,不言不语,不疾不徐,挺拔的身影就这般没入紫暮黑夜中。
明明是最热的夜,却没由来的浑身发冷。
崔沁不知在廊下枯坐了多久,直到手脚发麻,方颤颤巍巍扶着圈椅起身,转身步入房中,缓缓将门掩上。
门些许有些老旧,关了许久方期期艾艾发出一声嗟叹。
最后吱呀一下,从夜的缝隙,漏出些许呜咽。
次日,崔沁昏昏沉沉起塌,神思糜顿,脑子里嗡嗡作响,她胡乱抓了一把秀发,揉了揉眼,又无精打采睡了过去,再醒来已是午时。
日头烈得很,她出了一身粘稠的汗,里衣黏在身上格外不舒服,她沐浴换了一身干爽的衣裳出来。
这时,管事的郝婆子从外面领进来一人,十五六岁的丫鬟,梳着双丫髻,一身绿裙,也不敢抬头,怯怯地朝崔沁施礼,
“崔娘子,我家娘子病下了,却犹自撑着去了书院,奴婢们劝不动,烦请娘子帮着劝几句。”
原来是欧阳娘子府上的人。
崔沁原是没什么精神气儿,听了这话不由眉尖一蹙,“你先候着,我这就收拾去一趟书院。”
崔沁草草用了午膳,换了一件杏色的对襟长衫,一条湖蓝色马面裙,着白玉簪子将三千青丝挽成一个随云髻,便匆匆赶往书院。
书院不许侍女进去,云碧只得侯在外头。
里头有书院专职的女童伺候着几位女夫子。
崔沁赶到紫宸殿偏殿,果然瞧见欧阳娘子神色不虞地掩着口鼻咳了几声,复又抬笔誊录书目。
她疾步过去,按住了欧阳娘子手里的狼毫,夺在手里,“欧阳姐姐,我来帮你,你一边歇着去。”
欧阳娘子瞧见她,扶额轻轻笑了一声,力不从心道,“哎呀,得亏你来了,正好,我还剩最后一册,都已整理好,只誊录上去便可,明日我便可交差了...”
崔沁与她换了个位置,“现在编纂进度如何?”
欧阳娘子挨着她坐在圈椅上,手里摇着一把苏绣扇。
“纲目大体是定了下来,只是几位老夫子因着一些事吵了起来,有人提议一些闲散书不许编纂进去,编纂类书便是为了去伪存真,自然要甄别优劣好坏,不能荼毒了后人。有人却觉得无论好坏皆是古往今来的写照,能从那只言片语里追寻旧时风光,不能厚此薄彼,编纂类书在于囊括,至于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则是教书人的事.....一时闹得不可开交。”
崔沁笑了笑没做声。
歇了一会儿,一内侍进来与欧阳娘子禀报道,
“娘子,上次您说想去含元阁瞧一瞧,今日我们郡王得了王守备准许,拿了令牌,您若是想去也就今个儿的空档了。”
欧阳娘子闻言顿时来了精神,将团扇往案上一搁,连忙起身道,“那你速速领我去。”回头又与崔沁说,“前几日我翻看含元阁书目,发现我一直寻找的《浔中记》在里头,好不容易得了这机会,我得去瞧一瞧。”
顾不上身子不适,提着衣裙匆匆离去。
“沁儿,你在这等我,我等会来接你。”
崔沁摇头失笑,劝说不及。
紫宸殿内室一隅,宁郡王透着门缝盯着崔沁瞧,问身边的随侍道,
“我叫你去探崔府虚实,如何了?”
他虽胆大却也心细,不敢贸然下手。
随侍苦笑而答,“府上明面两位护院,暗中还有两名高手,一个守在屋顶,一个守在树杈里,属下派了蝈蝈佯装成采花贼前去探了探,身手不凡,怕是慕月笙的人。”
“功夫探出来没有?”
“不亚于大内侍卫。”
宁郡王薄薄的唇往上咧了咧,露出一丝阴沉的冷笑,“这慕月笙也是贼心不死,还打着将小娘子骗回去的把戏,我岂能让他如意?”
“崔府挨着施府,实在是去不得。”
宁郡王缓缓颔首,“我岂能不知?我也没打算上门,本王可不当采花贼,偷情才来的有趣!”
“这金陵书院层层守卫,没机会下手.....”他捏着下巴寻思半晌,目光贪婪的在崔沁身上逡巡,隔着一层薄薄的面料,他仿佛窥探出那曼妙的身子,小腹顿时绷紧,是如何再忍受不得,
择日不如撞日,
“你过来....”
他低语吩咐随侍几句,那随侍瞪大了眼,
“这...这,郡王,您得三思啊,那后湖是什么地儿,您要进去得通过城门校尉,虎贲军巡逻,还有王守备的玉令,若是被人发觉,可是万死难赎的大罪!”
宁郡王丢了他一记冷眼,
“后湖外紧内松,再说了,我又不是去篡改户籍,那黄册均藏在岛上,那里才是巡逻重地,我不过是在城墙脚下,后湖旁的三山阁,与岛上隔着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