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圆长到三岁时,对小名极其反感。
大好男儿,取什么黏黏糊糊的小名。
团团坐在窗下一把酸枝红木圈椅里,春和日丽,明媚的春光如驻在她眉梢,她随意执起怀里的葫芦,将壶嘴拧开,小酌一口祖母那讨来的甜饮,神情泰然。
喝完便利索盖好,将那沁黄的小葫芦悄悄塞入腰间,搁在褐色牛皮所制的刀囊里,十分精巧。
因着幼时有偷酒喝的嫌疑,慕月笙一再教导她不许喝酒,喝酒伤身,于幼儿而言,有性命之忧,团团不笨,晓得及笄前定是不能喝酒,可心里又着实馋那等滋味,慕月笙便着人研制出一种甜饮,很对她的胃口,她每日偶有小酌几口,回味无穷。
她嚼着唇齿间的滋味,眉眼含笑觑着弟弟,
“圆圆名字不好听?那还有什么,要不,虎子?豹子?”
“粗鄙!”圆圆眉眼微泛冷意,活脱脱一个小慕月笙。
团团闻言唇角勾笑,一个挺身,秀挺的身影从长椅上直起,再一利落飞身,以十分俊俏的身法从那窗口一跃而出,
“我还偏爱叫你圆圆,圆圆,圆圆,哈哈哈!”
清脆的嗓音尤在窗棂的尘埃里回旋,人已飘至了绿廊红墙外。
圆圆瞪眼,惊艳她一身好武艺,眼巴巴从案后追到窗口,痴痴望了许久,方想起她的话,
“长姐,你又翻墙,小心爹爹训你!”
院墙外的团团闻言,生风的脚底顿时一凝,她伸手扒住月洞门,回身探出一个头,从跌落的紫藤叶外露出一张白皙的俏脸,眼神犀利警告弟弟,
“上回浸水缸的滋味如何?”
圆圆倒吸一口凉气,小身板立即绷得紧紧的,眉峰沉下,隐隐透出几分不服输的气势。
团团从国公府高墙掠出,身巧如燕落在墙外一匹高马上,长啸一声驾,黑马似离箭直往国子监而去。
黑马识途,如常停在了国子监后巷一处老槐树下,不等它停稳,圆圆已飞身而探,脚尖在槐树上借力一蹬,蓝色的俏影就这般飞掠过国子监后院上空,踩着琉璃金瓦,熟练地落在恒漱堂外的围栏处。
堂内,满屋国子监生,正摇头晃脑地朗诵诗书,春风拂过书案,吹起纸张飒飒作响。
团团随意瞥了一眼,也不进去,而是绕了几步来到正北的栏外,倚着栏杆坐了下来,随意执起一树枝戳了戳那夫子的后背。
只见那夫子穿着一身正三品的紫色儒服,头戴梁冠,明明只是挠痒的力度,他却惊得满目睁圆,身子当即往前一挺,被迫停下诵书,示意众徒温习,转背掀开围纱,恶狠狠瞪着团团,
“小妮子,你怎么又来了?”
团团抛下树枝,朝文玉作了一揖,身姿笔挺如同五陵原上风姿夺目的少儿郎,扬起唇角轻笑,
“文叔叔,上次是何人替叔叔给文伯母送花儿,该是您兑现承诺的时候啦!”
文夫人与文玉一如既往不太消停,每回都是团团替他去燕山书院递讯,哄得文夫人回心转意。
可这小丫头是个狠角色,绝不肯白跑腿,提出要他私藏多年的一卷名画。
他只当小丫头好哄骗,便应下,哪知她很当回事,事后隔三差五来国子监骚扰他,寻他讨要。
倒不是他不兑现,只因那画卷乃前宋东坡先生墨宝,他心爱之至,她一小孩儿要那什物作甚,岂不糟蹋?那日也是一时糊涂应下她,后悔不迭。
偏偏他又不敢将此事捅到慕月笙跟前,若叫慕月笙晓得他说话不算数,非剥了他皮不可,是以被团团缠的是五内俱焚,好不焦灼。
文玉咬碎了一口白牙,扶着腰欲哭无泪剜着她,
“团团哪,你还小,待你长大,叔叔将此画给你当嫁妆。”
团团端着一双沉静清幽的眼盯着文玉,半声不吭,手不自禁扶在腰间一柄短刀上。
这是女魔头动怒的前兆。
文玉急得满头大汗,在帷纱后来来回回踱步许久,最后咬一口血牙,皮笑肉不笑道,
“得,我去给你取。”
团团笑眯眯垂下手,冲他拱手,“文叔带路。”
她跟着文玉来到他专属的一两层小阁楼,文玉从内室取出一紫檀长匣,苍白着一张脸,极不情愿地递给她,
“诺,东西在这,不过小丫头,叔叔可告诉你.....啊等等,你叫她文伯母,却叫我叔叔,这是为何?”文玉眉头拧起,十分不快,他差点被团团带沟里。
团团顺手一捞,将那长匣捞在怀里,露出一口银白的笑牙,
“谁叫文叔叔您比文伯母小了三岁呢。”
文玉怒火腾地一下跃起,面色烧红,指着她轻快的背影喝道,“小丫头,你别嚣张,小心我跟你爹爹说,你曾朝我讨酒喝。”
团团单指将那长匣给托起,漂亮地在半空打了个回旋,又将之稳稳托在怀中,倒挂在梁上朝他露出一个笑容,
“文叔叔,您这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何苦来哉!”
文玉闭上眼泄了气,这慕小魔头,比慕月笙还要狡猾刁钻,简直是可恨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