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采采下意识地屏住气息,看向李怀慈,无声问道:能打发走这丫鬟吗?
显然是不能的。
李春华生下来就受尽冷落,养在城郊的庄子上,没有陪嫁丫鬟一事一度让她成为了世家贵女中的笑柄。
所以江厌美名其曰要照顾好夫人,为她寻了两个人高马大、身体壮实的丫鬟。
借伺候之名,行监管之实。就算李春华自称不太习惯被人伺候,也不能阻止两人时刻对她虎视眈眈。
就比如此时,明明屋内烛火明亮,隐隐也能瞧见李春华的剪影,两位丫鬟却在外面唤了半晌也没能得到回复。
春桃与杏红对视了一眼,心生不妙。其中稍许年长的春桃清了清嗓子,拔高声音:“少夫人,您是不是害病了?那奴婢们就斗胆直接进来了。”
两人一人端着盥洗盆,一人捧着巾帕,就直接推开了门。
绕过半遮半掩的竹制屏风,屋内情形跃入眼帘。
只着白色中衣的女子似乎才从酣睡中惊醒,鸦羽似的眼睫微微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带着点才睡醒的茫然,声音中饱含困倦疑惑:“我不过是一时贪睡了些,你们怎么就直接闯了进来?”
春桃态度谦恭,低垂着头,说:“奴婢见少夫人今日迟迟没有唤奴婢进来,心下一时担忧,顾自作主张闯了进来,请少夫人降罪。”
她身侧的杏红也干脆利落地跪了下来:“请少夫人降罪。”
李春华是极好相处的一个人,温温柔柔,斯斯文文的。此时闻言不仅没有怪罪两人,反而自怜自艾道:“怪我自个儿身子骨弱,近来又感染了风寒。昨夜辗转难以入眠,如今都还头脑昏沉,可能还得小憩片刻。你们待会儿再进来吧。”
两人点头应是,但见李春华身侧被子隆起了一个包,对视一眼有些犹豫。
退出去的步伐不甘不愿。
走到竹屏风一带时,杏红脑中突然灵光一现,又折返了回来:“少夫人,天气转凉,正是容易得风寒的时日,让奴婢再为您添一床衾被吧。”
李春华自然没有拒绝。她看上去有些困乏,声音闷沉,夹杂着丝丝病气,有气无力地说:“有劳了。”
春桃忙上前从柜子中翻出新的一套衾被,仍是喜庆的大红色。然而放上去那一刹那她俩却是失望了,隆起来的那一块瘪下去了——床上并没有第二人。
从始至终,李春华都恹恹的,眼睛半睁半合着。
俩人也只好先退下了,说是在外面守着少夫人。
看着门口如门神一般守着的高大身影,李怀慈悄无声息地起身下床,弯腰示意床下的人可以出来了。
看着灰头土脸的江采采,他忍不住勾唇,漆黑眼眸中流泻出盈盈笑意,温柔至极,让人忍不住失神。
……
江采采不记得自己怎么就出了东院,似乎是翻了后面的窗。
昏黄晨曦还是有一丝暖意的,铺在青石板上,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
她步调轻快,似乎不在意会被路过的下人发现。
若是有人此时路过,大概也会被江采采惊诧到——她看上去不太正常,痴痴傻傻的,兴高采烈的。
如同顽劣的孩童灌了两壶烈酒,不知在傻乐些什么。
李春华并没有直接答应帮她找到那东西,却也认真比划了原因:那东西显然已经被人取走,而且事关重大,他也不能保证寻得之后能拿给她看。
毕竟林二白这样的穷凶极恶之徒在性命攸关之时都还挂念着它,其中定然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接下来几天,江府安宁和谐得异常。云锦卫插手此案,大理寺自然没办法继续查下去了,所以江府来往的人寥寥无几。
而江府下人因为那天晚上江厌杀鸡儆猴,重罚了那些对江采采不敬的人,表面也安分了不少,不再对她颐指气使,呼来喝去了。
江老夫人听闻此事后,据说在自己院里骂了一晚上江采采,但也默认了江厌对江采采的袒护。
因此,江采采过了好一段无忧无虑的悠闲日子。
她被禁足在西院里,每日只能东扯一下低垂院门上的藤蔓,西拉一下院子中央快掉光叶子的老树,偶尔倚靠在窗边盯着那枝头蹦哒欢快的雀鸟发一下呆。
无趣至极!
隔壁死去的林一穷渐渐被人忘了。林府上下的白绸没摆上几天就被撤了,据说是林娘子要求的。李春华也出奇的安分,似乎真成了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高门贵女。
江采采很失望,也很苦恼。最近她总是沉溺于虚无的梦魇,在日光树影疏疏落落投下来的午后,在静谧的夜晚。
梦中有漫无天际、肆意呼啸的黄沙,以及沉闷悲壮的击鼓声。她想不起来其他了,只是隐隐觉得那里不该只有她一个人。
院门处又传来咯吱咯吱,那种让人牙齿发酸的响声。大抵又是风吹的,江采采百无聊赖地想着。
然而却不尽然是风开的门。
是傅茉糖。
她那日走的干脆,如今出现的也是猝不及防。还是那副高雅矜贵、谦和温吞的翩翩君子模样,只不过今日倒没有穿小捕快的衣服,而是一袭仙气飘飘的白衣。
傅茉糖笑盈盈地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