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还要走多久?”
快到了。
漫漫长路,还是得说些什么来消磨时间。聊完由也,业务员开始打探起由也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刚刚见到的时候,总觉得他们之间的氛围有点诡异。
“梦而已,谁知道跟真实有几分贴近。”
但怎么也是根据现实建立的,总能窥见几分。
“我没见过他们,他们在我认识由也之前就都死了。”
由也的母亲在他七岁时因病去世。由也年纪小,还不太明白死亡是怎么一回事,所以母亲的离世似乎对他的父亲由利民打击更大一些。
由利民开始沉迷酒精,课也停了。学校给他放了长假,让他调整好后再回来上课。爷爷奶奶特意从乡下赶过来照顾他们,其实主要是在照顾由利民,由也懂事得很,根本不需要他们操心,还经常帮忙。一个月后,由利民复职,老人家又住了一阵,确认他恢复过来后才回老家。
由利民一直没有再娶,不是没有人想给他介绍对象,他父母也希望他再找个伴,但都被他“以儿子不愿意”拒绝了。
由也可不记得由利民有问过自己的意见。不过每当有人对他说“再给你找个妈妈好不好”时,他还是愿意配合由利民的意思,帮他把事情糊弄过去。
“要不你给我当妈吧。”
由也完全不顾对方的年龄性别,一律回这么一句。这句话非常好用,再配合他那张毫无表情的脸,莫名带着攻击性,一般说完之后对方就会识趣地讪笑着转移话题。不过这么多年,倒还真遇到过一次不识趣的。
由也考上了他爸爸任教的高中后,才清晰感受到他确实是个受学生喜爱的老师。由利民每天都会等他下晚自习一起回家,从教学楼往校门口的那段路,总是能遇到几个要和他们结伴一块走的学生。由也从不主动提及他和由利民的关系,但时间一长,大家自然知道他们俩是父子。
有位女同学曾向由也打探由利民的事情,问及这么多年没有再婚的原因。她的用意过于明显,由也照例把那句“要不你给我当妈吧”扔了过去,本以为会和往常一样直接终结这个话题,谁知对方先是笑着说了句“好啊”,几秒后又神情肃穆地重复了一遍。
“好啊。”
“那你加油吧。我无所谓。”
由也并不觉得这位女同学能成功,事实也证明确实如此,因为后来由利民死了。
高三某天晚上,由利民走学校后门的小路回家,尽管由也再三提醒雨后路滑,走路的时候小心一点,但由利民还是在下坡的时候滑了一跤,后脑勺着地,在送去医院的途中去世了。
亲戚出钱帮忙办了葬礼。由也跪在灵位前一滴眼泪都流不出,听到一旁的人将他的表情解释为“哀大莫过于心死”。其实他并不悲伤。他只是有一种前路被完全截断的感觉,而他站在断崖边被风吹得茫然。
不过让他庆幸的是,爷爷奶奶死得早,不用经历白发人送黑发人。
有位表姐知道由也打算考戏剧学院,表示愿意供他读完大学,由也谢绝了,说家里还有存款。
他知道亲戚们都在背后怎么说他,说他爸是被他克死的,不止他爸,从前的人都是。
由也不怪这么说的亲戚们,他周身都是死亡,难免让人们这么想。百分之九十的时间他都当那些是屁话,但剩下的百分之十令他不愿意牵连到那位姐姐。
高考结束后,由也把家里许多东西都处理了,扔的扔,捐的捐,卖的卖。倒不是因为缺钱,他只是觉得住校后很多东西一年也用不上几次,没必要再留着。
最先被抛弃的是主次卧的床。许久没见过光的地板裸露出来,带着几分羞怯,和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由也把地板来来回回擦了几遍后,在地上躺成“大”字。天花板看起来比往常更遥远,冰凉的瓷砖抵在他的背部,无需空调便可消解暑气。
接着被处理掉的是沙发,由也的阵地也随之转移到客厅。某个下午他睡过去,再睁眼天已经全黑了。带着凉意的晚风溜进来,由也摸过一旁的薄毯盖上,一觉睡到天亮,醒来后把空调卖了。
就这样像蜘蛛进食般一点点从屋子内部瓦解,等挖空得差不多的时候,他把房子卖了。换来的钱由也在学校所在的城市租了房,剩下的一部分存在银行,一部分拿来理财。
他租的是老小区,房子虽然老旧,但胜在干净整洁,而且交通便利。小区里住多是老年人,由也很讨他们的喜欢,从小区门口到住所不过百来米,一分钟的路他有时得走上十分钟——遇到熟识的老人总是要多聊两句,或是旁观一会儿棋局。
在老人家眼里,由也什么都好,就是心没个安定。对门的朱奶奶见过几次由也带女生回来,却不见她们来第二次。
有一次坐在楼底下晒太阳的时候,朱奶奶语重心长地劝由也,人啊,到了一定年纪就得定下心来,这样才会觉得有了支撑。由也带着一丝委屈说他也想,但那些来找他的人从来没有这个意思。朱奶奶说,总会遇到的,有合适的你要学会主动出击。
由也答应了下来,只是没告诉朱奶奶他其实也没